季泠的皮肤更是白得几乎不像真的,仿佛上等无瑕疵的甜白瓷,薄而透光,细腻玉韵,眉目如画,一双眼睛如同她的名字般,泠泠清澈,看着她的眼,眼前有松间明月照,耳边有山泉石上流,淙淙而叮咚。虽没有晴日湖光的潋滟,却似寂寞山泉能煮出世间最清甘的茶来。
闻而有香,回味润甘。
她的唇上并无口脂,却不涂而朱,润泽犹如带露蔷薇,粉嫩好似抹蜜桃花。
王厨娘在扬州盐商家里主厨了十余年,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扬州瘦马何其出名,而每年一选的二十四桥花魁又何等出色?但若单论容貌而言,眼前这位泠姑娘却是王厨娘生平所仅见之绝色。
这样的人,大公子送她名贵的布帛还有菜谱,王厨娘自难免有常人之思,莫不是楚寔看上了季泠?
可旋即王厨娘就意识到自己肯定是想错了。姑娘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不假,但季泠的蜕变也不过是从这一年多才开始的,这之前她都不过是个小丫头而不是个姑娘家。楚寔两年前就已经去扬州了,那时候的季泠还是个黄毛丫头呢,以楚寔那等人才哪能儿对个小丫头片子动了心肠。
何况,王厨娘更明白,女色对男人而言从来就不仅仅只是容貌,就拿她见过的那些瘦马和花魁而言,容貌虽然不如季泠,可论起诱惑男人的手段,一万个季泠也赶不上。
楚寔在扬州待了两年,还会如此惦记个小姑娘,王厨娘绝不相信。
可若非是为色,王厨娘也就想不出其他理由来了。因为季泠虽然容貌出色,人却并不出彩。至少在嘉乐堂,她就像个隐形人一般,风头都被季乐夺了去了。
季乐能言善道,人又生得甜美乖巧,而世人往往都只会用眼看用耳听,反而不会用心看人。若说楚寔是为了老太太,就季泠这般默默无闻的样子,实在也当不得大公子这般用心。
季泠心思却不如王厨娘想得那般多,“王婆婆,你说会不会是有人想讨好大公子,便送了他这菜谱,他自己拿着也没用,他身边的繁缨姐姐估计想着我在跟你学厨艺,这就顺手送了我。”
王厨娘道:“这也不是不可能,这几册东西的价值有些时候外行的确看不出来。”
季泠听王厨娘也赞同她的观点就忍不住松了口气。她这个人啊,别人若是忽视她、轻慢她,她反而不觉有异,可别人若是待她与众不同,她反而会坐立不安,不知该如何反应。尤其是楚寔那样的人,跟她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实在没有什么本事回报他。
只是晚上珊娘到她屋子里时,季泠便又有些糊涂了。
珊娘的绣工好,对配色也很有心得,所以季泠现在做衣裳时,也时常请教她,这才让芊眠请了珊娘过来。
楚府制衣一年四季是有定律的,所以季泠新得的布料,要么自己掏银子去找外面的绣房做,也可以托府里针线好的丫头、婆子做,但都是要掏钱的。季泠的月银基本都给了江二文,哪里有银子做这些,所以但凡她得的布匹都是自己做的。
当然楚寔送来的这些布匹,季泠也不能全用了,但至少得裁一件衣裳出来穿,以表示自己喜欢,否则难免让人多想。
珊娘看到季泠桌子上的水光纱、烟霞纱等时,嘴巴都张开了,“呀,这是水光纱、烟霞纱……”
“珊娘姐姐你倒是识货,我都压根儿不知道这叫什么呢,还是繁缨姐姐细心,在布匹上放了纸条,我才知道叫什么的。”季泠道。
第二十四章
珊娘道:“这可是扬州府的好东西, 一年里整个扬州府也出不了几匹。所以压根儿就不会往外地运,便是京城也没有的。”
“这么稀罕啊?”芊眠好奇地道。
“自然。”珊娘摸着那水光纱道:“你看这水光纱, 可不只是瞧着漂亮。等制成了裙子,穿在身上,阳光下和灯下看,就像有水波荡漾一般,行动间就有凌波微步之妙了。”
“哇。”珊娘这话说得芊眠都向往了。
季泠却蹙了蹙眉头, “这般稀有?那还是收起来得好。”
“姑娘。”芊眠不同意道:“这可不行, 姑娘就拿这水光纱做一袭裙子吧。今年可不同往年。”
季泠不解, “今年怎么不同往年啊?”
芊眠看了看珊娘, 知道她也不是外人, 便道:“姑娘也不想想你今年芳龄几何了。”
季泠脸一红, 顿时领悟了芊眠的意思。她今年春里便要满十四岁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
芊眠和珊娘对视一笑,“姑娘出去相看的时候,总要穿得美一些, 才好说佳婿吧?”
季泠羞得跺脚,“芊眠!”
芊眠知道季泠脸皮薄, 也不敢再取笑她。
季泠摇头道:“我还是觉得不妥。”她到底是低调惯了, 骤然穿水光纱裙出去的话,且不管别人,她自己肯定就先不自在了,“都收起来吧。”
芊眠为难地道:“姑娘,你就听咱们一句劝吧。你一季就四件衣裳, 如今大了经常都要出门,来来回回就那么四件,没得叫人笑话。你又不像乐姑娘,她这两年没怎么长个子,去年的衣裳也能穿。可是你拔节子似的,去年的衣裳哪里还穿得上?”
季泠看了看芊眠,心知她说的乃是实情,最后好不容易才点头,同意用水光纱做一袭衣裙,至于其他的几匹都存了起来,其他的虽然芊眠和珊娘都劝她别把好东西放坏了,但季泠说什么也不肯再多做。
季泠自己清楚自己的身份,穿太美了,那是越界,至于夫婿人选,她从来就没想过那些达官勋贵子弟,能嫁个家里殷实点儿的读书人就不错了。
是以,季泠就想找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对那样的人家儿媳妇模样太美反而不是好事。
珊娘道:“大公子在扬州怕是极如鱼得水吧?不然水光纱这样的东西怕也不能家里的姐妹都分送。”
芊眠闻言愣了愣,只觉得珊娘也不是外人,因为珊娘同季泠最是要好,于是低声道:“哪儿能啊,乐姑娘那儿就没有,还把咱们姑娘好生酸了一通呢,只怕心里很不乐意。”
珊娘惊异道:“乐姑娘没有么?怎么会?”
芊眠道:“可不是么?也不知道今年是怎么回事儿。”以前楚寔托人带东西回来,从来都是一碗水端平的,可没有如今年这般差异那么大的。
珊娘看了看季泠,也不自觉地像王厨娘那般去打量她,嘴角的笑容就有些勉强了,“估计是因为姑娘长大了。”
季泠和芊眠多敏锐的人啊,立即听出了珊娘的潜含义。
季泠的反应自然是认为绝不可能。她如今也大了,看的书多,念的诗也多了,跟老太太一起看的戏也多了,自然知道男女是怎么回事了。
偶尔嘉乐堂会有楚家亲朋好友家的子侄来给老太太请安,那些人看她的惊艳眼神,季泠都能感觉到,但楚寔却是从没那般看过她的。
季泠立即责备地看着珊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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