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猜不赶时间,也没有心思和那几个蠢直男假客套,于是他主动放慢脚步,顺着散场的人流慢慢往外走。
走出剧院后,他在场外转了几圈,很轻易地就在吸烟区找到了那几个人。
几个大男孩倚着墙懒散地站着,除了岑满川以外,每个人嘴里叼着一根烟,吞云吐雾的,姿势很娴熟。
有人给岑满川递烟。
岑满川摆手拒绝:“戒了。向猜不喜欢烟味,他闻到嗓子会不舒服,影响他唱歌。”
向猜无声轻笑。他没有凑过去,而是找了个他们看不到的墙角,等他们抽完。
他无意探听他们兄弟间的话题,可那些言语却像是长了手脚,主动灌进了向猜的耳朵。
“川子,你说你这大热天把哥几个叫过来看这玩意儿干嘛啊?台上叽叽呱呱的,满场都是熊孩子,吵得我头大。”
岑满川蹭蹭鼻子:“不是你们嚷嚷着想看向猜吗?现在看到了吧,我男朋友,怎么样,有气质吧?”
“你之前只说你男……你对象是个音乐剧演员,请我们看音乐剧,我们还以为是他演的呢!”说话的是毛荃:“不过他倒是长得怪漂亮的,腿也长。要我说,灯一关,眼一闭,管他男的女的,反正……”
“卧槽,你丫三句话又往下面走!”岑满川直接怼了他一拳,“都给我正经点儿!我今儿的主要目的是让你们见见他。向猜特好一人,你们别老编排他。”
听到这里,向猜嘴角微微翘起。
岑满川的年纪比向猜小两岁,别人总打趣向猜找了个“小狼狗”,看,关键时刻小狼狗还是很护主的。……光凭这一点,向猜就可以让自己忘掉剧场里的不愉快了。
吸烟区的谈话沉寂下来,一时间,只能听到几个男孩呼吸抽烟的声音。
过了大概半支烟的时间,高幸忽然开口问:“川子,你还记得有一年,我拉着你去看我侄女的舞蹈比赛。你当时看得目不转睛,说以后一定要生个闺女,绝对要送她去学芭蕾,看她穿漂亮的公主裙……这件事你难道忘了吗?”
“没忘。”岑满川开了个玩笑,“向猜以前就是学芭蕾舞的,我这愿望也算完成一半了。”
“可他又不能给你生孩子!”
“我现在不想生了,养个猫儿子狗女儿也可以啊。”
“切。”有人嘲讽道,“老婆孩子是陪自己一辈子的,猫狗可以吗?”
岑满川被几人围攻,火气蹭一下上来了:“那我养只王八总行了吧?王八命长,养好了能把咱几个都送走!”
仅隔着一个转角,向猜听到吸烟区的动静越来越大,甚至传来了身体碰撞的声音。几个男孩都是火爆脾气,向猜担心他们一言不合打起来。他不知自己该不该出去调停,可就在这时,毛荃的声音突然钻了出来。
“川子,你能不能别跟个傻逼一样?!咱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你突然和男人搞在一起,总要给我们时间接受吧?……我们就是想不明白,你以前又不是没和女生交往过,为什么非要当个同性恋啊?这条路多难走啊,你干嘛偏要走啊。”
向猜:“……”
向猜也很想知道。这条路这么难走,为什么岑满川却偏要踏上这条路。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岑满川回答,“遇到了,喜欢了,那就在一起。向猜是我喜欢的人,我是给我自己找对象,又不是给你们找!”
“是,谈恋爱是你自己的事情……可你爸妈那边你怎么交代?”毛荃声音也提了上去,“咱几个一起长大,我和老高还认了你爸妈当干爹干妈。你是独生子,你想没想过出柜的时候,他们得多伤心啊?”
“……”
一阵极为难堪的沉默蔓延开来。
向猜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把自己像是一片影子一样贴在了墙上。
过了许久。
“……我……我没想过那么远的事情。”前不久刚刚度过21岁生日的篮球男孩犹豫着开口,“不是有句话是,山穷水尽疑无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吗?就……到时候再说吧。”
“什么啊,你这文盲别装情圣了!”高幸嘲笑他,“古诗都背串了!”
从那群男孩嘴里传出来一连串笑声。
明明是这么严肃的一个问题,结果就这么嘻嘻哈哈的带过去了。
没人知道,他们谈论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被拐角后的向猜听到了。
他独自一人站在墙角的阴影里,抬头望去,剧院的墙上还挂着《想变成人的猫》的宣传海报。
风儿一吹,那个海报就飘啊飘,在空中猎猎作响。海报上,姜黄色的猫咪眼角落下一滴泪水,身旁是个女孩子的剪影。
角落里印着一句台词。
——“所谓成长,不是变得世故,而是变得成熟,懂得如何面对生活的选择。”
在童话故事里,爱情可以让人类和猫咪长相厮守。
可向猜生活在现实里。
※
音乐剧散场,坐在池座的谈一鸣起身,帮身旁的顾凡凡拎起书包。
现在的小学生可真不得了,刚上二年级,书包就有十斤重了。
“谢谢班主叔叔。”顾凡凡懂事地说。
他是顾良和叶叶的儿子,今年七岁,是一名光荣的小班长。和性格外向擅长社交的顾家夫妻俩不同,顾凡凡这孩子是个小闷罐,性格沉稳,不爱说话。
最近,顾良发现儿子有了心事,和父母的关系没以前那么亲近了,顾良实在撬不开儿子的嘴巴,只能拜托谈一鸣陪他散散心,最好能旁敲侧击出来事情的根由。
谈一鸣对这个砸在脑袋上的任务无语极了:“……我又没养过孩子,我怎么知道如何开导他?”
顾良理直气壮的回答:“你俩有事都爱往心里藏,说不定有共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