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很多辩论新手共同的疑惑,苏迢迢第一时间解释:
“是这样的,判断标准通俗点讲,就是我方认为在今天这个辩题下、我们应该就某一个对象进行价值判断和利弊考量,因此好的判断标准包括两部分,一是对象,二是价值。
“举个例子来说,比如像国家是否应该对含糖饮料征收含糖税这个辩题,我们的判断标准可以是征收含糖税是否对国民健康有利,这里的国民是我们所关注的对象,健康就是我们所看中的价值。
“但除此之外,判断标准还可以是征收该税对全体的财政收支是否更加公平,因为肥胖人群过多会占用我们有限的医疗资源,而这种资源是国民税收所支撑的。因此向肥胖人群征税,或许能促使纳税人的钱被更加公平地使用。在这个标准下,我们所关注的对象就是财政收支,所看重的价值就是公平*。”
“所以我们这次判断男性能不能感同身受的标准,首先要看男性能否正确认知女性的处境,在这里男性认知是我们所关注的对象,那我们看中的价值是什么呢……?”团支书追问。
“这个‘能不能’类型的辩题和‘是否应该征收含糖税’这类政策辩有所不同,价值实际上已经包含在‘感同身受’这个词上了,我们首先看到的是一种情感价值,除此之外当然也有一些实际的社会效益,比如促进性别平等。”苏迢迢回答。
“我明白了。”大家毕竟是a大的学生,一点就通。
“是的,不过认知只是判断标准的第一层,我在设计上还考虑到了行动方面的。只可惜这一块比较难举证,因为感同身受是情感和认知层面的,然而行动它不一定是从情感出发,更多的会从现实的利弊衡量出发。
“就像一个人就算不能对女性感同身受,为了利益,仍然可能做出一些看起来非常体贴女性的行为。”苏迢迢道。
“比如男的为了把女生骗去结婚,在谈恋爱的时候极尽舔狗之所能,婚后就开始出轨pc一个月两百块生活费要求三菜一汤?”宁欢冒出一句rap。
聊天音频里默了一秒,随后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几声哂笑。
“那我们就把重点放在认知上打吗?”班长随后主动开口,“刚好我会前也找了一些职场性别研究报告,有些男性的高票言论真的看得我窝火,认知差距可太好打了。”
“这些报告我在微博上也看到过挺多的,记得有个生育方面的调查吧,女性员工会更多地关注孕期灵活的就业方式和人性化的就业政策,包括孕期结束重返职场的保证等等,然而男性却期待更长的产假和更高的生育津贴,这种政策事实上会导致企业排斥录用女性职员以降低成本,也立竿见影地体现在招聘的性别歧视上。”团支书开口道。
“救命,那些说法真的太离谱了,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现在连最基本的就业保障都做不好就想着放开几胎几胎,搞得企业更不敢录用女员工了。”
“我感觉有些男的巴不得把女的都从职场赶回家生孩子去,怎么也不想想自己到底养不养得起……”
“他们估计想着把女生赶回家庭生孩子之后自己的就业压力就小了吧,问题是没人养得起孩子,哪来的人回去生三胎啊,搁这儿左右互搏呢?”
“生三胎的估计还是70、80那批人吧,90全员社畜,996工作都保不住,怎么可能跑去生孩子。”
“哦对了,现在不是说90后结婚率就10%吗,离婚率还贼高,真的假的?”
“那感觉00后会更低吧,毕竟性别比可怕是一方面,还有我要出的一份力。”
“……”
在座的四个人都是女生,这些切实的问题一下子就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鸣,话题逐渐跑偏。
好在后来团支书及时开口总结:“这部分调查我可以帮班长一块儿整理,要不然她又要查资料又要写一辩稿,工作量太大了。”
“好,没问题,”苏迢迢应了声,视线落到大纲待办的第二条,总算能继续下面的流程,“除了这个点,我们对女性的职场焦虑还需要更深层次的剖析。因为正方肯定会试图去论男性和女性共同存在的焦虑,好比三十五岁中年职场危机,进而拉到感同身受上。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把共同存在的焦虑和女性独有的焦虑做一个清晰的切割,不能让对方一概而论。”
“嗯嗯。”耳机的人连声应下。
“所以我建议大家可以去看看上野千鹤子的《父权制与资本主义》,里面非常详尽地向我们介绍了女性在父权制和资本主义复合的社会结构下所遭受的双重压迫,”苏迢迢从开会到现在一路说到这儿,嗓子都快冒烟了,喝了口水才又继续,“对于这部分,我的建议是一辩在立论中提一嘴,之后让二辩作详细的阐释,你们觉得呢?”
“我觉得可以,《父权制与资本主义》这本书我之前也经常在网上看到推荐,刚好借这次这个机会好好读一读。”团支书开口赞成。
“okok,我也觉得没问题,我刚刚理了一下一辩稿要讲的内容,多得离谱,双重压迫这部分肯定来不及详细阐释的。”班长道。
“好,那就这么定了。”苏迢迢舒了口气。
然后就听副班作为团队的气氛组,开始啧啧给她吹彩虹屁:“太牛了学委!就你这赛前功课做的,你说到这儿我觉得我们已经赢了!”
“还没得很呢,我都还没跟你们讨论反方的几个点,”苏迢迢看了眼大纲上剩下的内容,习惯性在一趴结束后做小结,“不过我们现在暂时把分工做好了,一辩二辩今天整理一下我们刚刚提到的定义、判断标准以及双重压迫这些问题,争取这两天就把稿子写出来,到时候我们再开一次会。”
“好的好的,我尽快。”班长兢兢业业地答应。
“那我做什么啊?怎么感觉到现在还没轮到三辩。”副班开口问。
“三辩的话,需要等我们的一二辩稿确定下来,我再和你磨质询问题,一般准备三到五个就够了。至于质询小结,只有一分三十秒的时间,现场发挥就好。”苏迢迢到了自己的主场,因为太过熟悉,反而一下子没什么好说的。
“啊这……还要现场发挥啊?”副班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有点虚。
“别紧张,小结就是把你质询得到的成果再总结一遍,等我们过两天把质询问题捋出来你就有思路了,不至于让你在台上说不出话的。”苏迢迢开口安慰。
“那就好那就好……”副班老实答应。
“至于后面的自由辩环节——”苏迢迢说着,把电脑上的文档往下拉了拉,就发现下面赫然还有“攻防与战场”“举证责任”“应然面实然面”这些一讲能讲大半钟头的点没来得及跟她们介绍。
当下也只能扶额叹气,想要一周速成辩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可她又总觉得不放心,想方方面面都做到最好,所以这两天把会议大纲规划得详尽无比,恨不得花六个小时把一整套辩论体系填鸭式地灌给她们。
好在理智约束了她,在语音里沉默了两秒后,苏迢迢做了一步退让:“算了,有些概念和技巧我们目前用不上,就顺其自然吧……反正不管赛前怎么说,新手的自由辩环节肯定还是鸡飞狗跳,大家要么面面相觑要么胡言乱语。”
副班闻言也松了口气,连声附和:“这样吗……那咱们就顺其自然吧,毕竟是新生辩嘛……”
话音落毕,听对面含糊地“唔”了声,之后良久都没说话,总算能试探性地开口:“那我们今天的会议……到这里、就、结束了吗?”
“嗯?”苏迢迢这头正在喝水,被这话问得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看向自己面前的文档,上面洒洒洋洋还有一大片,全是没来得及跟她们分析的战术。
顿了顿,她放下手里的保温杯,杯底和桌面发出低低的“咚”一声响,无奈地揉揉眉心道:“会议还没结束呢。你们要是觉得累的话,先休息十分钟吧,十分钟之后我们继续。”
听到这话,原本已经按捺不住地加入挪凳子、翻箱倒柜、吃东西等等声音而变得嘈杂起来的语音频道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良久后,团支书开口:“学委……我们已经开了一个多小时的会了,我们寝那三个人澡都洗完了……还要再开下去吗……”
副班问:“我能不能悄咪咪问一句,你以前在高中当辩队队长的时候,也这么魔鬼吗?”
班长的补刀紧随其后:“真的恐怖如斯,我头都快听晕了学委还没说晕呢……我甚至已经想象到苏迢迢以后当上霸道女总裁的样子了,绝对是彻头彻尾的资本主义吸血鬼。”
“……”苏迢迢听到这些熟悉的评价,轻轻挑眉,一面好笑地抿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