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离问:你觉得她还想回陈良店么?
华夙淡声:约莫是不想的。
容离抱着怀里的狐裘,虽裹在里边的尘土不多,有些混在了水里。她垂头看了眼,我想把她埋起来。
华夙嗤,她都化作土了,哪还用埋,去哪儿不都样。
容离仍是抱着,怜惜和悲悯涌上心头,和在边隅时样剧烈,也很是陌生。
这思绪在心头涌动着,叫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是不是因浇灵墨被人诳骗,还执迷不悟。
她迷迷糊糊地想,她有骗过谁么,应当不算骗吧。
华夙只好道:算了,给我。
容离看她手里还端着个碗,那碗怎么办。
你先替我端着。华夙道。
容离只好把那血淋淋的碗给接了过去,大晚上的,她端着碗血站在街上,怎么也比这碗悬在空中要好。
谁能想到,这浇灵墨活了那么久,死后竟只留下了那么点土和碗血。
方才还活生生的,眨眼,便消失在眼前。
容离心头紧,若是她也死了,也会像这般化作泥尘么,还能往生么,还能盼来下世么。
耳边哗声响,好似什么东西被抖开。
容离猛地扭头,只见华夙把狐裘展,裹在其中的泥土登时飞散,股阴风卷来,将近要沾地的泥尘都给卷远了。
华夙转腕子,施了个净物术把这狐裘给弄干净了,收回了置物囊里。
她还能往生,只是那黄泉路许要走很久。
在凡间,我们得讲个入土为安。容离慢声。
华夙道:她本是从天上来的,生来自由自在,虽回不得天上,可定也不想被埋在某处,如此最好。
容离愣,微微点了下头,端着碗问:那这血要怎么用。
她迟疑道:是直接喝了,还是浇头上?
幽冥尊用墨血浇出了画祟,可若是浇头上,想想又不大对。
华夙朝周围环视了圈,淡声道:寻个地方歇歇,你也该乏了。
容离倒是不乏,只觉得心里空空的,这业障因果环环相扣,浇灵墨不该干等那么多年,陈良店的村民亦不该无辜被害。
她系在腰边的香囊动个不停,似是里边有只兔子在跳。
香囊里哪来的什么兔子,只有只小黑猫。
容离手上还端着个碗,侧身将香囊朝向了华夙,垂珠闷坏了。
这香囊就跟个无底洞样,既能放猫,还能放鱼干,也不知里边是什么模样。
所幸先前是往里放了水和鱼干的,垂珠才直未闹。
华夙不情不愿地伸手,解开束口,捏着垂珠的后颈把它提了出来。
垂珠鼻子动,嗅到了外边的气味,兴头起,本想挣扎下,不料迎上了华夙那双冰冷的眼,顿时蔫了下来,两只前爪小心翼翼蜷着。
容离手端着碗,只手将垂珠揽了过去。
华夙啧了声,你揽我时都未见得有这么顺手。
垂珠到了容离怀里,如鱼得水般,四条腿小心翼翼蹬便爬到了容离肩上。半个身藏在她的脖颈后,冲着华夙叫了声。
细细软软的猫叫,像是耀虎扬威。
容离小声道:你若如垂珠般大,我也能揽得分外顺手。
华夙不知自己在同只猫争什么,猫就是猫,没个百年还化不成人,这么想,她神色舒缓许多。
花楼死了人的事很快传开了,这城里虽说花楼赌坊开了遍地,但未闹过什么怪事。
远处脚步声匆忙,容离背过身,生怕被人看见她手里捧着的碗血,转了身后又觉得藏不藏都无所谓,这血跟墨汁样,寻常人哪看得出是什么。
捕快。华夙道。
容离悄悄侧头,果真瞧见队人正往花楼的方向赶去。
街边的屋舍支起了扇窗,里边冒出了个脑袋,这么晚了捕快上哪儿去,莫非又闹出人命了?
这人看城里出人命好似司空见惯,想来也是,有个赌坊在这儿,总会出点事。
华夙淡声道:等捕快到了花楼,那屠夫的尸体就会被带走,这事定会传到想陈良店。
容离抿了下唇,早料到如此,村民指不定怀疑屠夫是被厉鬼害死的,只是自此之后,村里必不会再有人被厉鬼索命了。
走了。华夙见她还眼巴巴往回看,连忙唤了声。
容离端着碗进了客栈,开了间客房,那掌柜和店小二齐齐往她手里看,看半天也看不出碗里的是什么,只是那气味闻着腥,应当是什么兽血。
大晚上的,个娇滴滴的姑娘捧着碗血来住店,肩上还站着只黑猫。
不知怎么的,那姑娘同他们说话时,他们身侧似有寒气拂过,就跟阴风般。
容离端着碗上楼,捧得小心翼翼,生怕撒出来点。
等她身影不见,掌柜才拉着店小二说:你看看着姑娘给的铜板是不是真的,别会儿变成纸折的钱了。
店小二把铜板拿过去啃了口,掌柜,是真的!
掌柜这才松了口气,是真的就好,什么妖魔鬼怪来住店都成,只要钱付上了就好。
进了屋,容离把碗放在桌上,方才捧着碗时,华夙替她承了般的力,不然她的手定要累得抬不起了。
她揉了几下手腕,把垂珠放到了边上,要把画祟拿出来么?
华夙颔首,你拿。
容离取出了画祟,两只手小心翼翼捧着,借着烛光仔细打量,上边的断痕当真不见了。
华夙坐在边上,不看画祟,目不转睛看她。
容离愣,你看我作甚。
华夙道:养魂瓶给我。
容离揉着手腕忽地顿,慢吞吞地把养魂瓶拿了出来,我还能摔碎你这瓶子不成?
华夙面上并无笑意,就连嘲弄也不见,眉头紧紧皱着,将木塞扒开后,往里看了眼。
瓶子里,凌志和那道士静悄悄的,句话也没有说,静得有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