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撞见傀的男子有些恍惚,始终觉得自己不曾看错。
容齐很是困惑,总觉得其中有一些事是他不知道的,在谢过医馆众人后,便骑着匹骏马出了城。
问起要去哪里,华夙负着手走得毫无顾忌,篷州的狼烟与她无关,凡人生死亦不甚在意。她淡声道:等夜深,开鬼市。
鬼市?容离好似在哪儿听说过,细细回想,可不就是从这鬼口中听说的么,说起来好似繁华又热闹,不知是不是像阴间那样鬼气萦绕,四处俱是飘着的鬼魂。
华夙颔首:我得寻个法子修补法相,法相一日不能复原,这咒文便一日不能解,我便回不得原身。
容离这几日暗暗揣度了许久,猜这鬼的原身究竟是什么,可翻来覆去想了许久都想不出。
她舔了一下干燥的唇,有什么法子?
去鬼市找一样东西。华夙道。
容离眨眼,鬼市里什么都能买得到么?
华夙回头,就算是活人的命,你亦能买到。你若有东西想卖了,也能拿去易换。
容离思索了一阵,如此说来,岂不是只能换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华夙颔首:自然。
容离低声,像赤血红龙的鳞,也能拿去换么?
华夙不疑有他,那可是稀罕物,寻常人还捡不着。
你拿出来让我看看。容离轻声道。
华夙还真把那鳞拿了出来,手里的鱼鳞虽还赤红,却又黯淡了许多,好似蒙了一层灰。
容离一看便知那赤血红龙走远了,如此甚好。
华夙眯起眼,我还当你舍不得这片鳞,难不成你想拿去卖了?
容离好生无辜,我自然不舍,那红龙是丹璇的半身,我怎会将她的鳞卖了。
华夙狐疑,手往她肩上一撘,去江边洗个手。
容离抬手,看不出自己的掌心哪儿脏了,手指也干干净净的,指甲缝里更是连丁点泥也没有,指甲盖还是粉的。
死人才进得了鬼市,那江里染了不少血,许还沐过尸,你去洗个手,便能沾上些尸气。华夙饶有兴味。
容离毛骨悚然,双手往身后一背,你诓我。
你晨时不还瞒我了,我诓你一下怎么的。华夙淡声。
作者有话要说:=3=
第二卷 结束了,容家的事彻底结束,夙夙恢复了一点,离儿会画傀了。
第104章
华夙的神色很耐人寻味,有那么一瞬,容离觉得,她应当是知道的。
容离气息一急,我瞒你什么了。
华夙但笑不语。
鬼市得在子时开,不论身处何处,只要一念起,便能进到鬼市之中。
从皇都来的援兵已至,马蹄战车行经今旻,狂闯篷州。
容离心跳得飞快,在路上用画祟画了个幕篱,戴在头上匆匆而行,旁人看不见她,她也看不见沿途哭喊的百姓,待离开今旻,那涌着怜悯和悲苦的心才稍定下一些。
这两世来,她好似头一回涌上这样的恻隐之情,在祁安时,她心疼自己还来不及,哪还会怜惜旁人。
这思绪分外陌生,心扑通狂跳,跃上喉头时,好似一根鱼刺在卡着。
陌生到,好似十世里头一回经历,故而令她不知所措,只想远逃。
到了临近的郡县,容离才摘下了幕篱,不再遮挡面容,如今容齐已经洗清冤屈,她也不必跟着躲藏了。
许是沾多了鬼气的缘故,她周身也似笼着寒气,好看虽好看,但不大像凡人,面上又无甚血色,病恹恹的,就跟在棺椁里爬出来的一样。
歇一阵,夜里我会将你唤醒。华夙道。
容离找了家客栈小憩,这几日一直未睡好,如今一沾枕便睡着了,就连楼下的喧闹声都未能将她扰醒,好似就算天塌了,也不能将她从梦里揪出来。
大抵是因为累着了,她向来梦少,此番竟陷进了梦中,恍惚间,看见自己身处炼狱,再一看,不是炼狱,胜似炼狱。
四处全是逃窜的百姓,江水倒灌入城,翻起的浪潮好似有灵智一般,像极一只只手,将百姓拽入洪流。
百姓叫苦不迭,哭天抢地,被淹进了洪水中,一下就没了生息。
洪水淹上屋瓦,哪还有什么城,俨然成了片海。
水里似有什么东西在动,一大片的阴影正在水中游着,细看竟是一个个长了鱼尾的人,一个名字顿时涌上她的心头
洞溟潭鱼仙。
难怪华夙说,鱼仙不过是他们给自己添的名头,说是鱼仙,模样跟话本里的鲛人一样。
梦里,城中百姓俱化亡魂,业障遍天,蔚蓝的天陡然被黑红笼罩。这些业障本该是落在那些鱼妖身上的,不想,百姓亡魂忽被卷走,被嚼碎吞咽,那翻涌的业障继而落至别处。
承了业障的,是后来吞了这些亡魂的鬼。
容离头晕目眩,手脚无力,本想看清那只鬼的相貌,却看不清。
醒来。
容离陡然睁眼,猛从床上坐起,以往醒时总觉浑身疲乏,得坐上一阵才能回过神,现下却清醒得不得了,梦中幕幕犹在眼前。
华夙坐在边上,梦见什么了?
容离身上被汗打湿,头发一缕缕贴在脸侧,她喘着气,摇头撒谎:梦见篷州的百姓了。
华夙好似深信不疑,已离篷州那么远,你竟还能梦到他们,被吓坏了?
容离扯开被子,风登时裹上腰腹,刚醒来时热得慌,将被子一掀,却又冷了起来。她点点头,那些百姓太可怜了,他们是无辜的。
华夙面色不改,天底下可太多无辜之人了,你又心疼得了几人。
容离眨眨眼,侧头往窗外看,只见窗纸上隐约透出点橙黄的光,是悬在楼外那灯笼的光映了进来。
华夙淡声:子时,恰是能入鬼市的时候。
容离抬手捂着头,幸而你将我唤醒了,否则我还不知会睡到什么时候。
华夙往别处一斜,看你冷汗满面,才将你唤醒。
垂珠哼哼唧唧从枕边坐起来,用毛绒绒的脑袋去拱容离的脸,明明这大鬼还在,却好似变得肆无忌惮了一些,不是那么怕了。
华夙一哼,方才它一直在叫,许是饿了,我便喂给它一些鱼干。
容离缓过来些许,不知梦中所见意味着什么,索性先放一边,挠着垂珠的下巴问:不是说时辰到了,咱们怎么进鬼市?
华夙往她手边的猫睨去,寻常凡人想进鬼市可不容易,但你手中有画祟,何愁进不得。
容离眼一亮,将画祟拿了出来,一句话未说,已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想让华夙握着她的手画。
华夙看她眸光精亮,眼里狡黠藏不住,也不知自己是被蛊了心志还是怎么的,未戏谑一句,就将她的手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