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夙淡声道∶十有八九是了,寻常鬼怪无救人的念头,也没这能耐。只是其为何会在凡间,尚不清楚。
容离小声道∶那青皮鱼妖回去后定是会问的,它离开好一阵了,也不知到了哪儿。
华夙一哂,现下问问不就好了。
语罢,她从发上取下了一只银铃,小却精致,捏在手里时像个小银珠一样。
这不就和上回她挂在青皮鱼妖发上的一模一样么。
华夙腕骨一动,这银铃便被甩至半空,此铃明明没有铛簧,悬在半空时却叮地响了一声。
那么个不及尾指大的银铃,顷刻间好似化水漫开,在半空中变作了一面水镜。
容离仰着头,怔道∶这银铃有何玄妙?
华夙双目一抬,同株铃,能借此看到另一枚与其相系的银铃所在。
果不其然,那朦胧的水镜忽地变得清晰起来,只是所见幕幕俱是摇摇晃晃的,许是那青皮鱼妖正在赶路的缘故。
青皮鱼妖压根未发现自己乱腾腾的头发里多了样东西,他时不时便抬手挠一下头发,却愣是没能把发里的银铃给挠下来。
只见青皮鱼妖所在之处白茫茫一片,再一看才知竟是一片冰天雪地。
快到了。华夙道。
容离错愕望着,洞溟潭便是在这冰雪之中么。
华夙颔首,不错,洞溟潭虽在冰川中,但水面终年不会结冰,寻常人靠近一步便会被冻成冰柱,轻易便被要去性命。
容离微微眯起眼,总觉得望久了那片雪原,眼都给看花了。
华夙五指一拢,悬在半空的水光凝聚回去,骤然缩成了一只小银铃,轻飘飘落下。
她食指一勾,那银铃便如有风助,兀自落在了她的发上,又与发上银饰连在了一块儿。
不能多看一会么。容离眨眨眼,这鬼收得太快,她还未看仔细。
华夙睨了过去,耗费的是我的鬼力。
容离轻轻应了一声,原来是要耗鬼力的,那便是少看些。
华夙轻哼,神情甚是淡薄,方才听你舅舅说,当初来了单府的是盘炀山上的法师,那法师想来是看见了什么,只是不知他还在不在山上,被吓成那副样子,许是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
容离垂眼思索了一番,那还得问清楚盘炀山在什么地方。
她才刚说完,忽地想起这鬼是来过皇城的,许对盘炀山在哪清楚得很。
夜里,小芙和白柳轮着在自家姑娘门外守,先前在容府里时守惯了。以前那院子里只有一口井,现在院里有个池子,她们就怕姑娘夜里忽地犯了梦行症,走着走着就跌进院中的池子里去。
空青是清楚姑娘身侧跟了什么东西的,已无这兴致去守,那鬼看似是个好心的,定能将她家姑娘牢牢看着,哪还需她们这三个丫头操心。
白柳仍是怕,原先说要请法师做法,她还想着让那法师到她们婢女住的那屋里也看看,她被鬼拍了几次肩,现下战战巍巍的,看什么俱觉得古怪。不想,那法师还未开始做法事,就被劝走了。
她觉得好生可惜,本安下半分的心又悬了起来,这夜一深,周遭便黑漆漆的,只灯笼亮着,好似又随时会有鬼怪来拍她的肩了。
空青看她瑟瑟缩缩的,一副怕又不敢言的模样,索性道∶你们都去睡,我来守姑娘。
小芙本来不怕,可身边的白柳疑神疑鬼的,害得她也跟着慌张了起来,那我当真去歇啦?
空青颔首,神色平静。
小芙果真不客气,站起身就回屋了,那怕得不行的白柳紧紧跟了过去,走得腰直背挺的,实则连气息都屏住了。
看这两人回了屋,空青才百无聊赖地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抱着手臂打起了瞌睡。
容离听着三个丫头在门外说了一阵,推门看了一眼,见只余空青在门外,摆摆手说∶你也去歇,不必守门,容家的规矩不必搬到这儿来。
空青微微颔首,起身时却顿了一下,压着声问∶那位
容离面不改色,她来无影去无踪,此时不在,不知半夜会不会来。
那来无影去无踪的鬼就在她身后站着,这面色一冷起来,丹红的唇和眉心朱砂登时变得有点人。
我这就回避,半夜再来。
话虽是这么说,可她连一步也没有走远。
翌日一早,容离早早就醒了,想借上街这幌子去盘炀山上看看。
华夙又把银铃取下来看了一回,就当着小芙的面,还不带回避的。她目不斜视地望着半空中的水镜,望见了一片冰原,远处全是素白的树。
树干是白的,就连风中曳动的叶子也雪白如缟。
一眼望去全是白,就连天上也白蒙蒙的,好似再无别的颜色。
小芙拧干了帕子递了出去,瞧见容离抬着头,也不知在看什么,好似看出了神。她忙不迭循着姑娘的目光望去,却什么也没什么,连忙唤了一声,姑娘?
容离回过神,把那帕子接了过去,擦了擦脸道∶一会去看看老夫人。
小芙歪着头道∶老夫人好似到主厅去了,老爷也在,白柳端粥回来时恰好瞧见了。
现下这时辰,不早不晚的,平常这时候,姥爷早到街上遛鸟去了,哪还能在府上见得到他。
容离皱起眉,余光朝那水镜斜去,蓦地瞧见那摇摇晃晃的画面竟然定住了,显然是那青皮鱼妖看见了什么,难不成走到洞溟潭了?
她敛了眸光,把帕子递了回去,姥姥和姥爷都在主厅?
小芙颔首,似是什么人来了,但我和白柳未绕过去,故而不知来的是谁。
容离心蓦地一跳,觉得来的也许是周青霖。
华夙抬着下颌,神色依旧冷淡,可眸光却锐利凛冽。
那冰原空旷无人,马毛猬磔,一眼望不到边际。
华夙许是当真不待见洞衡君,故而看见这冰原也满心不喜,她皱着眉头,神色冷漠鸷狠,周身鬼气飞旋,就连老老实实垂着的黑袍也被掀了起来。
小芙打了个寒战,怎忽然这么冷,是窗没关好么。她回头一看,门窗俱是关得严严实实的,登时纳闷了起来,也不知这风是从哪儿刮进来的。
容离也装作讶异,四处看了看道∶不知风从哪儿灌进来的。
她刻意说得大声一些,好让华夙能听得见,果不其然,华夙收敛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