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灯笼摇曳得慢腾腾的,底下的穗子却在急旋,好似被什么东西拨弄着。
容离气息一滞,把画祟抖了出来,紧紧握在了手中。
林鹊看她忽然停下,疑惑道:怎么了,是腿疼了?
容离摇头,装作漫不经心地正过目光,余光却瞧见灯笼的穗子上缠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鬼气。
太过稀薄,以至于她一时间未留意到。
华夙定定看了一阵,随后默不作声地迈开步子。
容离惴惴不安地回了单府,一路上憋了好一阵的气,险些把肺腑给憋得烧起,难受得不得了。
林鹊送她进了院子才依依不舍地回头,走前还拉着她的手说:好好歇着,别的事无需多想。
进了院子,三个丫头跟游魂一样在地堂上站着,闻声纷纷朝院门看去,眼神直勾勾的。
容离被看得一愣,讷讷道:你们怎都在这呢。
小芙埋怨道:姑娘没回来,咱们怎么能歇。
容离笑了,你们可以进屋里等,何必在这守着门,这几日还不够累?
咱们担心姑娘还不成么。小芙跺了一下脚,虽说这院子里已经没有外人了,可她仍是拘谨,眼珠子也不敢往别处转。
容离轻笑了一声,目光在白柳身上顿了一下,先前她觉得这丫头胆子大,现下才清楚,分明是硬着头皮装出来的。
白柳浑身在打颤,却偏偏要站得腰直背挺的,身板打得直,面色却僵得厉害。
容离眨了眨眼,实在是站不住了,便往石凳上一坐,喘了一下气才道:究竟是怎么了?她说话时定定看着白柳,分明是看出事了。
华夙微微眯起眼,朝那瑟瑟发抖的丫头走去,手一抬便从白柳的肩上拈起了一缕黑雾。
是鬼气。
容离看见那鬼气了,直觉这事儿不对劲,看着白柳说:你说。
白柳带着哭腔,容府里的鬼是不是跟着咱们到皇城了,这一路穷追不舍的,是不是咱们前世欠了他们什么,要钱没有,要命只有一条,姑娘你说这鬼到、到底想要什么。
华夙掌心一翻,丹红的唇张开,捏着鬼气的手随即一松,唇中吹出一股气。
只一瞬,那鸿毛般轻飘的鬼气便被吹散了。
容离皱起细眉,你在哪儿撞见的,莫不是看错了?
白柳往后一指,指向下人住的偏房,我方才小睡的时候,有东西在扯我的头发。
小芙忙不迭摆手:不是我。
华夙捻了捻手指,像手上沾了灰,不以为意道:不打紧,只是有东西跟过来的。
这鬼口中的东西,容离不必多想便知是什么。
除了鬼,还能是什么。
容离佯装镇定地侧过头,不咸不淡地看了空青一眼。
空青陡然领悟,淡声道:我不该捉弄你。
一时间,小芙和白柳面上净是迷茫。
空青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捉弄人的,可她偏偏说得很认真,先前容府出了那么多的事,在路上时你常常一惊一乍的,这样怎么能将姑娘伺候好,我便想看看,能不能给你壮壮胆。
白柳扯着嗓子道:壮胆是这么壮的么!
容离站起身,轻声道:方才走累了,我回屋歇歇。
空青垂着眼俯了一下身,白柳还在一个劲地瞪她,就光瞪,牙齿咯咯地打颤。
进了屋,容离小心翼翼合上门,转头望向华夙的指尖,方才那当真是鬼气?
华夙抬着手,指尖干干净净,不错。
容离皱眉,你先前不是说小鬼不会入皇城么,为何还会有鬼气。
思及巷道里那摇曳得飞快的灯笼穗子,她又道:在街上时,你往巷子里看了一阵,可是看见什么东西了?
她终究还是个活人,即便现下已撞惯了鬼,可对鬼这一字始终带着点儿忌讳,话明明已抵至舌根了,可说出口时,却不由得换了个说法。
华夙把自己素净的手翻来覆去看了一阵,五指微微张着,手指是又长又直,不是小鬼,他似是特地找过来的。
容离走到桌边点了灯,那火苗细细弱弱,只把桌角照亮了,她抬手护在那火苗边上,他好似并不想避开你,否则也不必来招惹白柳,便是想叫你知道,他就在这附近。
华夙面色冷淡,提着黑袍坐到了桌边,屈起手指慢腾腾地叩了几下。
莫非是你的旧部?容离眨了眨眼。
华夙没有说话,好似并不期望自己的下属会找过来。
容离思绪一动,难不成是那只白骨鸮?
不是他。华夙淡声否决,他既然不急着现身,想来另有打算。
容离愣住,小声问:那便不管他了?可他若是萝瑕那一边的鬼,该如何是好。
跟在萝瑕身侧的,又如何耐得住性子。华夙轻蔑地嘁了一声。
容离只好作罢,倒了一杯淡茶润了润喉,那明儿可要去犬儿山看看?
华夙唇边噙起笑,你倒是比我急切。
容离没吭声,双目映着闪烁的火光,澄莹透亮。她知晓华夙对画祟同她结契一事耿耿于怀,恰好,她也想弄个明白,总不能白白重活这一世。
翌日,头一个来敲门的竟不是小芙,亦不是白柳和空青,而是单家的小千金单流霜。
小姑娘敲了门,整个人近乎要贴到门上,眼巴巴地看着,小声道:姐姐,表姐姐。
这一声声的,跟叫魂一样。
在她敲头一下的时候,容离就醒了,睁着眼躺在床上望着床幔,半天没回神。她虽然眠浅,可回回睡醒时俱要懵上一阵,缓上好一会心绪才清明。
华夙就坐在床沿,冷着一张脸,不算焦炙,但一脸的不称心,就这么讨小姑娘欢喜?
容离没吭声,垂着眼看着那盖在身上的锦被,一副神魂出窍的模样,周身也无甚气力,连着眸光也柔柔的,面颊苍白没有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