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离轻轻一笑,那便看看,他能气到何种地步。她不再多言,抱着猫便朝蒙芫那屋走。
空青也有些担忧,但并未阻拦。
容离脚步缓下些许,朝另一边看去,只见姒昭的屋子里竟亮着光,只是那光极暗,亮跟不亮无甚区别。
白柳神色惶恐,低声道:三夫人的屋里有些声音,好像吵起来了。
容离一副忧虑惆怅的模样,心底却在想,吵得甚好。
主屋的门是半掩着的,她走过去时,轻易就把门推开了,夜里风嘶吼的声音格外大,走近了才听见蒙芫低声痛吟,痛到似在抽噎,气息弱了许多,似要撑不住了。
这门一开,站在后边的下人齐齐回头,他们刚从坟上回来,已是寒毛卓竖的,一听到这声音还以为是鬼推门,回头后见是大姑娘,并未能松下半口气,反而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谁不知道大姑娘容易撞鬼,此时大半夜的,指不定就是被鬼附了身,梦游来了。
且不说,这大姑娘怀里还抱着只黑猫,更添诡谲。
容离微微踮脚,抬着下颌往屋里看,皱眉道:三娘怎样了,这大半夜的里,怎这么多人过来了,我听三娘好似痛了许久了,怎不多请几个大夫过来。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朝容长亭看去。
只见容长亭浑身一僵,原是在跟三夫人说话的,在听见容离的声音后,像是被定住了身,就连喉头也被封住了,哪还说得出半句话来。
容长亭背对着门,站在蒙芫床前一动不动,而床榻上,蒙芫痛得近乎喊不出声,嗓子都给喊哑了,她周身汗涔涔的,面色惨白一片,在这幽暗的灯光里,恍如鬼物。
蒙芫双耳嗡嗡作响,痛得已是听不清旁人说话,哪还顾得上容离说了什么,她伸手抓住了容长亭的衣料,五指紧攥,手背青筋突起,有如虬枝。
她大张着嘴喘气,死命的搜刮出所剩不多的气力,从喉咙里挤出声音道:老爷,救救我,我好痛,我好痛啊
那声音虚弱至极,哽咽着,说到最后,声音变得极轻,近乎断气一般。
偏偏容长亭面不改色,一双眼死死瞪着,依旧不敢转身,不敢往身后看上一眼。
这床边除了容长亭外,还站着二夫人朱氏的鬼魂,朱氏血泪纵横地站在她床边,眼里净是憎恨,光看她痛楚难忍并不能解恨。
朱氏垂在身侧的十指上指甲骤长了几寸,白森森的指甲尖锐如刃,身上鬼气四溢,隐约又有失控的迹象,一双眼赤红无比,近乎失神。
她猛地朝蒙芫伸出手,直取蒙芫脖颈,不料被一道金光拍开,五指被震得陡然变了形。
蒙芫还贴身带着一枚辟邪的红符,哪是这么容易能被厉鬼近身的。
容离看不见朱氏的神色,可观其披散的乌发飞扬着,鬼气如黑雾缭绕,顿时觉得不对劲,此鬼许是又要迷失心智了!
她忙不迭低头,看向怀中黑猫,只见这猫儿动了动爪,蓦地从她的怀中一跃而下。
容离心下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捞,可哪能将这跑得飞快的猫捞回来。
借了垂珠躯壳的华夙跑至蒙芫榻边,却是撞向了朱氏的魂。它直截从朱氏的鬼魂上穿了过去,那一撞,将肆虐鬼气撞了个稀碎。
绕在朱氏身上的鬼气迸溅而出,她蓦地一僵,猛然回神,随着绕身鬼气也跟着收敛。
众人皆知这猫是大姑娘养着的,故而看见猫蹿了进来,也不敢弯腰去抓。
哪需要抓,这猫兀自停在了三夫人床边,停下脚步后便动也不动,一声也不吭,乖乖巧巧的,还黑漆漆一团,险些和映在地上的影子融为一体,叫人注意不到它。
容长亭看见了这只猫,他瞪直的眼微微一动,好似被冷水泼了满头,清醒了些许,这才转身看向身后。
容离迎上他的目光,状似忘了昨天夜里的事,杏眼圆睁着,爹怎也来了。
这一声爹,让容长亭喉头一动,额上青筋暴起,似乎听不得她这么叫唤。
容离觉察到他神情有变,看这屋子里全是人,更加软着声肆无忌惮开口,爹莫不是也在忧心三娘?我还等着抱弟弟,可三娘腹痛得这么厉害,也不知
她话音一顿,意味深长地朝蒙芫看去,也不知还能不能抱得上。
蒙芫的手仍攥着容长亭的衣摆,挤着声道:老爷,救、救
容长亭垂在身侧的手已握成拳,不是因蒙芫,而是因容离叫了那两声爹。
容离一看他这模样便明了,这容长亭怕还觉得她是丹璇,故而才百般听不得。
这些年,容长亭一直未做什么出格的事,可不就是因这一声爹么。
容离迈进门槛,目光垂及地面,似在找自己的猫,一边道:爹,你说句话,三娘到底还能不能好了?
容长亭如鲠在喉,抬手捂住了头,瓮声瓮气道:你回房去。
我想看看三娘。容离轻着声说,情真意切。
容长亭急急喘气,一双眼赤红无比,堪比二夫人朱氏那一双被血浸红的眼。他按捺住心底异样,好似一头困兽,定住心神又道:听话,快回去,爹怕吓着你。
我不怕。容离小声道。
容长亭越发挣扎,气息越来越重,面色黑到当真像要吃人,罢了,那你就在这。
容离站在人群中,朝那搁在地上的瓷罐看去,这瓷罐不是从竹院里挖出来的,怎带来这了,里边不是装了她话音戛然而止,似乎不敢开口。
容长亭朝老管家使了个眼色,缄口不言。
管家心下明了,当即弯下老腰,把坛口打开了。
黑土上,那红符,被剪断的红线,和那截趾骨静静躺着。
容长亭指着这瓷罐,狠心扒开了蒙芫抓在他衣料上的手,说道:今儿来府中作法的道士,从竹院主屋的门下挖出了这瓷罐,你可知晓此坛是谁埋下去的?
蒙芫诚惶诚恐,她气息一滞,腹中越发痛楚难忍,眼泪狂流。
容长亭见她不语,又道:朱氏的丧事是你办的,棺椁亦是你看着下葬的,那棺椁可有何人动过,你可知晓?
蒙芫依旧不答,双眼里噙着泪,头发全被冷汗打湿,怎么看怎么可怜。
你不说?容长亭冷声又道:那我再问你,可知道瓷罐里那一截趾骨是从朱氏的遗体上剁下来的,那时她尸骨未寒,这等阴毒之事,你可知是何人所为?
蒙芫痛喊出声,站在不远处的府医本想上前,可脚刚迈出,又收了回去。
她那贴身婢女婉葵战战巍巍地站着墙边,头近乎低到了胸膛前,周身颤抖不已,牙齿直哆嗦。
容离看着蒙芫,细长的眉微微皱着,看似在心疼怜悯,爹莫不是觉得,那阴毒的邪术是三娘施的?
有如火上浇油,偏偏她说话时细声慢气的,叫人觉察不到她说得刻意。
容长亭倒吸了一口寒气,厉声道:既然不肯开口,那便在此处等死算了!
此话一出,蒙芫浑身一震,手颤抖着又想朝他的衣摆抓去,老爷,我说,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