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种痕迹,和之前被挨打时的伤痕不一样。
宁跃已经有过经验了,所以知道宋悦茜并没有挨打,上面就是她工作留下来的。
这个工作工资非常的高,比起之前他们入不敷出好了很多很多。他们桌子上的肉也多了,宁跃每天早上还能吃一个鸡蛋。
但是宋悦茜自己是舍不得吃的。
宋悦茜每天晚上回来,先把他给照顾好,然后就会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这样的日子,宋悦茜坚持了五年。
而宁跃也慢慢的,从一个小学生变成了初中生。
他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宋悦茜对他没什么要求,但是每次去给他开家长会的时候,老师表扬宁跃,都让宋悦茜的脸上容光焕发,她觉得有面子,为儿子骄傲。
久而久之,宁跃知道,虽然宋悦茜对他没什么要求,但是宋悦茜还是希望她能好好学习的。
所以他学习就更努力了,从小学到初中,每次考试他都拿第一,期末的奖状他要拿最多,比他们同班所有人都要多,摆满他们家一整面墙。
后来宋悦茜和郁山认识,郁山偶尔会送他们一点儿东西,也会故意给他们改善改善生活。
但是宋悦茜始终坚持在工厂里工作。
宋悦茜和郁山谈了一年的恋爱,宁跃以为她找到了好归宿,以为妈妈终于不用忙了,他高兴又忐忑。
所以进郁家的时候,他其实并不是多么的反对。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郁山居然这么有钱,带他们进入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并且,稍微一看就知道,他和宋悦茜宁跃母子,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后来宋悦茜和郁山离婚。
宋悦茜彻底对婚姻失望了,宁跃起初以为,她可以从女人悲剧的泥潭中出来,慢慢的展开不一样的生活,不再选择依附男人了。
哪怕忙点没关系,他又不是不帮忙。
那时候他已经不小了,也开始想着给家里减轻负担,下午放学的时候,会着宋悦茜做兼职。
虽然他自己认为自己不小,可是很显然,他的年龄摆在那里,人家还是没多少人敢收他,所以他就只能干一些不怎么挣钱的活,争取把自己的饭钱给省了。
后来宋悦茜知道的时候,他们还吵了一架。
那天吵架的内容是什么来着?
宋悦茜板着脸,问他:你挣这些钱是想干什么?妈妈给你的钱还不够吗?如果你觉得不够的话,可以管妈妈要。
宁跃没有吭声。
你觉得沉默可以解决问题吗?我们是不是应该聊一聊?
虽然到时宁跃还没有成年,但宋悦茜始终把他当成大人对待,12岁的小孩子就已经拥有大人的智商了,只不过可能他们的为人处事和在这个社会上生活的经验,始终没有别的大人那么丰富。
但是宋悦茜还是把他当成了大人来对待,并且每次和他说话的时候,都是以一种公平尊重的态度来和他进行对话,希望他能给他回馈。
其实当时的宁跃正值青春期,青春期也是叛逆期,也是叛逆而不自知的时期,不一定表现得多么激进,非得和大人顶嘴才叫叛逆,就是有了自己的想法。
他道:我不想让你那么辛苦。
宋悦茜当时的表情一愣,宁跃到现在还记得,她当时那种诧异中又带着非常多的难过,还有欣慰的神情。
然后他当着宁跃的面,掉下泪来。
当时的宁跃是困惑的,直到很多年之后,宁跃不知道在哪看的,其实父母也会怪罪自己太没本事,给不了孩子想要的生活。
他的行为,宋悦茜是感动的,可是同时,也是给宋悦茜的压力。
宋悦茜高兴和欣慰,是因为觉得宁跃真好,都说女儿是小棉袄,儿子有的时候同样也是。
她难过,是因为觉得,她这一辈子,就没让宁跃过上什么安稳的日子。
别的小朋友,哪个放学之后不是高高兴兴回家写作业,她的儿子,不止要学习,拿第一,还要在晚上的时候瞒着她去工作。
对当父母的来说,这是诛心。
宋悦茜又哭又笑,对着宁跃说:以后你挣了钱,给妈妈买大房子,那时候妈妈肯定就高兴了,也没那么累了,现在你就是要享受妈妈对你好的啊,儿子。
后来的时候,宁跃就不敢了。
他怕把宋悦茜再惹哭。
但是等他现在能挣到钱,买房子的时候,宋悦茜已经不在了。
宁跃捧着郁锋给他留下来的杯子,忽然就觉得好空虚,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已经不在了,生病的时候,也没人再照顾他到半夜三更,晚上的时候不睡觉,过来摸摸他的额头。
或许郁锋也是喜欢他的,但是喜欢和爱,终究是不一样的。
他们现在的关系变成这样?真的会比做兄弟更好吗?
明明他可以拥有一个家人,可是他偏偏要和郁锋做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分手的情侣,家人与恋人之间,他还是觉得家人更加珍贵一点。
他可能是有点钻牛角尖儿了,可是就是提不起来精神。
片刻后,宁跃把水杯给放下,感觉这一切都没意思极了。
他的大脑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思路也转不通。
就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听见了门被打开的声音,他记得自己也没给郁锋钥匙,现在能有他钥匙的,就是高谅了。
他正要打起精神来应对,那人推开门之后,他愣了一下。
因为面前的不是高谅,而是郁锋。
郁锋看上去不像是去训练了主要是他手上抱了一堆的吃的,不止是抱着,手腕上拎着的也有,看见宁跃的目光之后,他把钥匙放在了玄关上,走到宁跃的旁边,把零食给放在了沙发上。
他终于腾出手来,摸了摸宁跃的额头,还烧着,你坐着这里?
他的眉头紧拧,能夹死一只苍蝇。
宁跃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不懂他为什么这么凶。
下一秒,他被郁锋从沙发上抱了起来,把他往床上的被窝里塞,直接给他捂得密不透风,浑身一点缝隙都没留,宁跃这才蔫巴巴道:你干嘛
你还问?郁锋道,你生病以后都这么欠揍吗?宋姨以前都是怎么忍的?
这还是他第一次提起来宋悦茜。
估计是因为宁跃跟着他过去一趟医院,见了郁山的缘故。
宁跃却忽然有点委屈,闷声道:我妈才不用忍我呢,她可爱我了。
嗯,不忍。郁锋听出来点不对劲,摸了摸宁跃的脸,还是滚烫滚烫的,他压低声音,药吃了没?
吃了!宁跃有点凶,我吃不吃的有你什么事儿啊。
郁锋道:惹到你了?我刚刚说的那句你觉得不对,跟我说说,我看看能不能跟你道歉。
他骗小孩似的。
宁跃把头扭了过去,不理会他。
片刻后,他身边一沉,郁锋也上了床,隔着被子抱住他,轻声问:真生气了?
宁跃还是没理他,但是鼻子有点酸。
人都是这样,没人安慰的时候,再大的情绪都能压下去,可是一旦有人凑近,再小的情绪也成了滔天巨浪。
郁锋见他半天不说话,伸出手把他的头转过来,发现宁跃满脸的泪。
郁锋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宁跃以为他在欣赏自己的丑态,又凶道:你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