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那边,彻夜亮着灯,墨染直接将一排房子的人都叫醒了,林云帆本来还有些不耐烦,听得这种情况,里面神情严肃起来。
“叶兄,我们要不要也?”林云帆低着问叶信芳,府学来赶考的人很多,因为一起同住这家离府学近的客栈,四人向来是同进退的,他们三个里是小团体,宋修之和刘俊彦都听叶信芳的话,故而有事林云帆只用与叶信芳商量。
叶信芳明白他的意思,却摇了摇头,低声道:“既然来考试,就要堂堂正正,不然在考场上都会觉得良心不安,更加影响发挥。”
故意放慢速度,固然可以影响后面的人,甚至因为落锁时间固定,导致一批人无法入场,但是这种靠歪门邪道取得的竞争优势,叶信芳不想要。
林云帆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是自己一时鬼迷心窍了,若是带着心虚考试,恐怕还会影响发挥,这些日子里寒窗苦读,他自认不会输给任何人,若是这次没过,只当是技不如人就是,如此想着,只觉得胸口的郁气都消了不少。
时间还早,四人也没有着急出发,慢条斯理的吃完早饭,再最后解决一遍生理问题。
宋修之还好只是闹肚子,拉完肚子就不疼了,有的考生夜晚休息不好,染上风寒,这次乡试之旅就提前结束了。
等到考场外的那条街,此时陪考人员正站在队伍的中间部分,前面除了几十人,还有一排排占队的考篮,这些考篮,有的装得满满当当,有的空空的,只上面系了条绳子之类的作记号。
叶信芳他们直接交换位置即可,考篮占位,叶信芳觉得很不靠谱,又没个人看着,别人拿了东西你都不知道,万一看你篮子里的肉脯闻着香直接全部拿走呢?
此时恰巧有个书生越过他们,走到考篮的位置,提前其中的一只。
李叔脸上带着犹豫,欲言又止的望着叶信芳。
“有话直说。”叶信芳看着他那个样子,觉得别扭得紧。
李叔将事情道来,叶信芳赶忙道:“你去提醒他一声,要是粗心了,岂不是一辈子都毁了!”
叶信芳倒吸一口凉气,最怕文人没气节,他没想到,这些人为了举人已经这般丧心病狂,也不管对方是谁,少一个是一个。
考篮的主人细心还好,若是粗心的话,考前检查抓出小抄,轻则革去功名,重则充军流放,这一个小小的动作直接就害了别人一辈子。
那书生显然是个粗心的主,见李叔径直走过去,先是疑惑,听得情况后,脸色大变,从自己的考篮中,找出一张笔杆子粗细的卷纸,那纸团上全是细细密密的小抄,那书生放下考篮,连忙跑过来,朝叶信芳深躬一礼。
叶信芳只觉得这个人有些呆板,就不能提着考篮跟别的考篮换个位置吗?现在又单独摆在那里,这个时候要是又有人来一次陷害怎么办?
“在下洛南府黄春霖,多谢兄台相告之恩。”黄春霖满脸都是感激,声音都有些发抖,“若不是兄台大义,吾多年寒窗苦读尽毁于今日,还不知恩公高姓大名。”
“西宁府叶信芳,莫以恶小而为之,莫以善小而不为,黄兄不必客气,这是我辈读书人应有之义。”叶雷锋只觉得胸前的红领巾更加的鲜艳了。
“大恩难报,叶兄但有吩咐,黄某自当竭尽全力。”黄春霖郑重说道。
“为何黄兄一人赶考?”叶信芳有些好奇。
“家境单薄,人丁凋零,族中亦无人可依,此次出行,唯有一老仆跟随,我念他年迈,不忍令其等候。”黄春霖满脸都是后怕。
叶信芳心底唏嘘,不是每一个家族都像叶家那般随便拉出来一堆人,也不是每一个人都只有一个陪考,像林云帆林少爷,除了书童,还有马夫、长随。
黄春霖谢了再三,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许是不放心,叶信芳见他又检查了一遍考篮。
这种症状传染给了其他人,叶信芳几个人也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意外这才放下心来。
“城东寓馆,李叔,还请你帮忙走一趟,快去看看谢相公在不在。”谢思齐与叶信芳几人不是一起的,因为家境原因,住在寓馆里,陪考的是他大哥,这是他第一次参加乡试,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进场,叶信芳想着还是让李叔跑一趟,小心无大错。
而其他几个书童,被安排着继续排队,若是遇到府学的同窗,直接顶替位置。
叶信芳暗叹一口气,自己也只能帮到这里了。
而排在他们前面的几十个人,也不是人人都进考场的,叶信芳观察到有一些人,手中什么也没有带,在要排到自己时自动往后挪动,当叶信芳见到一个书生走到这类人跟前时,他们手指比划了一下,就见那个书生拿了一块银子递给他。
这是什么操作?叶信芳只觉得被几个古人秀的头皮发麻,谁说古人刻板迂腐的,只要能挣钱,没有什么他们想不出来的法子。
那些人拿了银子,让出位置,又马不停蹄的跑到队尾排了起来。
几人终于赶在卯时结束之前进入考场,一进考棚闻着那个味儿叶信芳就想骂娘。
是时间太赶还是后勤太懒?便桶倒了能不能劳驾拿水随便冲一冲啊!
第63章 乡试(下)
依旧是昨天的那间考棚,依旧弥漫着难以描述的味道。
叶信芳深深庆幸自己曾经模拟考试的决定,那几天与粪桶朝夕相处,如今他身处茅房也能面不改色的奋笔疾书。
那位作妖的巡抚大人也许觉得,考试公平是最重要的,有的考生住厕号,有的考生住灶号,有的考生神清气爽,这样太不公平。而如今这般,拜他所赐,人手一个厕号。
叶信芳脑海中浮现一副画面,一个身着官袍的中年文士,他一边发粪桶,一边笑着说:不要急慢慢来,大家都有。
这一场考试难度不大,试论一道,诏、诰、表内科一道,用现代话来说,这场考的是公文写作,这些种类的文体,都是官场应用文,叶信芳不由得感激府学的钱举人,这场考试内容正是这位老举人的教课内容,他教课一丝不苟,所有的问题都揉碎了掰开了跟你讲明白,生怕你有一点不懂,真是古代囫囵吞枣式教育中的一股清流。
叶信芳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做完了第二场的卷子,几乎没有什么磕巴,检查完毕后按部就班的逐字誊抄,答完了他也不想再跟自己的排泄物纠缠下去,誊写完毕他就交卷了。
此时未时刚过,叶信芳跟在衙差身后到了一处阴暗的房间,找到了在角落里发呆的宋修之,小脸上的生无可恋。
“久居鲍市不闻其臭。”宋修之看到叶信芳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轻轻的靠在对方身上,弱弱的开口,“我今天居然没觉得臭了……”
叶信芳直接将自己的衣袖贴近宋修之的鼻子,被对方飞速的避开,满脸都是嫌弃,“你真是臭死了!”
“我怕你嗅觉失灵。”叶信芳笑着解释。
房间里的人越来越多,比较一致的是,大家都臭烘烘的。
依旧是赶场子一样,第三场考试很快就开考,考生相较前两场减少了一些,但人数不多。
乡试是一场体力与智力的双重较量,既然来参加考试,都是有几把刷子的,大浪淘沙,留下来的都是意志坚毅之辈。叶信芳真的很佩服宋修之,许多成人都受不了考试流程,他一个小孩子,却一关一关挺下来了,天才不可怕,可怕的是天才还样样比你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