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让扫着车外极速掠过的行人们,说:“来找人。”
“找人?”
“嗯,到家再跟你细说。”
沈明天点点头,后视镜里的目光挪到沈既拾身上,又问:“那温让哥住家里么?妈知道你今天跟朋友一起回来,正在家做饭呢,被子已经晒好了,房间也收拾过了。”
要不要住在家里,这个想法沈既拾跟温让提过,温让也认真想了想。小城市里谁家如果领养了孩子,消息的扩散面会比较广,沈家父母在南城有亲戚,说不定就会知道一些信息,这次寻找之旅是最有希望得到些许消息的一次,哪怕是一根蛛丝温让也想抓进手里。然而细想了想,这个提议还是被拒绝了。
“明天要去南城,就不打扰家里了,我去蹭一顿饭,晚上找个宾馆就好。”
“南城?”沈明天扭过头,问:“哥,你也去么?”
沈既拾点点头:“嗯。”
“怪不得你让我找表舅妈的联系方式……你们要去见表舅妈?”
沈明天一头雾水,到现在为止不论从自己哥哥嘴里,还是温让嘴里,得到的信息全都七零八碎,他十分好奇,又不敢多问,怕惹人厌烦,内心好比有三只猫在抓挠,一会儿看看沈既拾一会儿又看看温让,片刻也安宁不下来。
沈既拾依然只说一句“到家了再说”,把他的脑袋又推回去。
温让看着他们兄弟俩,轻轻笑。
出租车在沈明天一路的紧催慢催下刹到小区门口,温让走进旁边的小超市买了些水果牛奶做见面礼,老板认出沈既拾,亲切的冲他打招呼:“老大放假啦?带朋友回来玩儿?”沈既拾笑着答应。温让付钱的时候就站在原地打量,这小区很有年代感,楼层都是低矮老旧的样式,跟自家的老房子比起来也算得上有过之无不及。
沈既拾对他说过自己的家境,父母是农民出身,沈父现在做运输工作,沈母是家庭主妇,培养着两个上大学的儿子,小儿子还是比较吃钱的艺术生,家庭境况并不能算得上轻松。
“走吧。”
他拎着东西从超市出来,沈明天帮他拖着箱子走在前面,嘴里还叽咕着“买什么东西呀”。
温让发现沈既拾越接近家门,整个人的气息就越低沉,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温让却能感觉到他为自己竖起了一道屏障,将自然的情绪全都压抑下去。
竟然和家里的关系紧绷成这样。
温让想了想,问沈明天:“叔叔阿姨都在家么?”
“我爸不在,他得今天下午才能到家,跑货去了。”沈明天脚步一拐,迈进一栋楼里:“温让哥,直接上四楼。”
温让又去观察沈既拾,情绪似乎松弛了一些。
果然跟父亲的关系十分糟糕。
楼里没有电梯,老户型,楼梯又高且窄,三人手里都有重物,四层搂也爬得呼哧带喘,终于在一扇红漆门前停下,炒菜的油烟声从门缝里隐隐溢出来,沈明天“啪啪”拍门,喊:“妈!我们回来了!”
门内由远及近应着一声“来了!”,沈母拧开门锁,厨房里的声音瞬间明晰得涌出来,包裹着一张最最普通平凡的,家庭妇女的脸。
温让露出温和的笑容,礼貌得微微躬身:“阿姨,打扰了。”
她留着一头没什么款型的短发,耳后与脖颈相接的位置有些凌乱翘起,皮肤泛黑,颧骨发红,眼角鱼尾纹很深,穿着普通的线衣和棉袄,搓着围裙的双手皮肤粗糙,沈既拾喊了声“妈”,向沈母介绍温让:“这是我朋友,叫温让。”沈母“哎”一声答应着,很想好好看看一年未见的儿子,又顾及着陌生的客人,脸上的表情便显得局促木讷。
“快进来吧,快进来。”沈母找出拖鞋让几人换,接过他们手里的东西放在墙角,家里空间狭窄,突然多出来的物件儿让她有些手忙脚乱:“累了吧,快坐下歇歇,明天去倒茶,来家里玩儿怎么还买东西……”
家里的格局也是一眼就能看明白的构造,狭小的两室一厅,卫生间与厨房对着门儿,阳台上有洗衣机“嗡嗡”的响声,客厅被餐桌与沙发占满,各个位置都东西摞东西,显得十分狭促拥挤,但是能看出地板是刚清扫拖过的,瓷砖上覆盖着拖把抹过的水痕。
乱。乱到让人觉得压抑。
“你放着吧妈,”沈既拾把自己和温让的外套挂在衣架上,对沈母说:“等会儿我来收拾,温让不住家里。”
“不住家里?”沈母的眼睛在儿子与客人之间来回逡巡,努力的热情着:“被子都是晒好的,能睡下的。”
“谢谢阿姨,我是因为还有事要去南城,就不在家里叨扰了。”温让接过沈明天从厨房端出来的滚烫茶水,说了句玩笑话来消解讷然的气氛:“我就来蹭一顿饭。”
沈母笑笑,往厨房去:“饿了吧?我再做个汤咱们就开饭。”
“真不好意思,麻烦您了。我帮您吧?”
“不用不用,你坐下,就一个汤。”沈母赶快迈了两步,到了厨房门口又忍不住回头问:“既拾不是说来玩儿的么?去南城做什么?”
沈明天忍了一路,现在终于有机会正式插嘴,赶紧应和着母亲:“对啊温让哥,你要去南城找人?亲戚么?”
劣质茶叶在一次性纸杯里上下漂浮,蹿起一股股白花花的雾气,虚虚缈缈看不真切。
温让吹了吹杯口的烟气,说:“找我弟弟。”
第042章
如果说做老师这个行业,除了擅于与人磨嘴皮子之外还有什么职业优势的话,大概就是擅于察言观色。
从一个眼神儿,一个语气之间的起伏变换,判断学生是不是在说谎。
即使对方是中年人也同样适用于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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