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掌刀锋你为王作者:洛无奇
第35节
一觉睡醒,蒋庭辉的牙床肿了个大包,半边脸鼓得老高,像是含了块馒头。本来方方正正的脸型因为多出一坨,显得极不平衡,明明挺得笔直,看上去却总往一边歪着。
他愁眉苦脸站在卫生间镜子前洗漱,牙刷每触碰一下牙肉都会神经抽痛,害他吞掉不少牙膏沫。吐掉几口血水后,他对着镜子打量起自己,茂密的胡茬盖住了下巴和两腮,活像个流浪汉。不过他也懒得剃掉,反正小妹不在,收拾得那么光鲜给谁看?
随便灌了点汤汤水水,蒋庭辉捂着半张脸赶去和新堂口与闻琛碰头。他这边刚坐定,闻琛就捧着一大摞文件夹进来了,“咕咚”往桌面上一摊:“早啊庭辉,你看好,红色这叠是我看过的,你只要在上头盖名章就可以了,蓝色这叠你抽空要看一下,看仔细点,有些事我做不了主的。另外杨笑基那头……”
说话的空当,桌对面的蒋庭辉一直低垂着头,手肘拄在桌沿上,眼神有些呆滞。闻琛吃不准他是不是听进了自己的话,忍不住伸手在对方眼皮底下晃了晃。
“听着呢。”蒋庭辉半死不活地翻了下眼皮,整个人仰头靠进真皮座椅里,望着桌面上厚厚的文件有点心不在焉。
蒋庭辉比不得闻琛,虽然也算读了两年高中,可一出校门就把蹩脚的功课全都还给老师了。行走江湖靠拳头说话,咬文嚼字的功夫早荒废了。堂口里一般的生意来往、日常琐事,只要闻琛能做主的他一概不过问,可偏偏有些事就非要他这个一堂之主拍板定案不可。平时他多花点耐性,做就做了,可这两天心里牵挂着小妹,看什么都不顺眼,连吃蜂蜜都是一嘴的苦味,还哪有心情看什么账目和数据呢。
光是瞧着蒋庭辉的一张馒头脸,闻琛就知道他火气有多大了,只好长话短说尽量不烦他:“杨笑基那头,真要按原价让货给他吗?还是说等小妹回来之后再商量商量,用别的补上?”
“小妹”两个字从耳边一过,蒋庭辉眼睛“叮”就亮了起来,跟通电了似的。但他很快发现这问题和小妹本身没什么关系,于是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让吧让吧,小妹说出去的话,还能不作数?你去跟养小鸡聊聊,也别由着他胃口来,先保证我们自己场子不断货,剩下的再去帮着小妹‘尽孝道’吧。”
不等闻琛退出门,他又赶紧招手把人唤了回来:“等等阿v,先拖养小鸡两天,你放风出去,就说我们手里有余货,让佛头和茂西过来争一争再放手。他们两家问起来,你就说……”蒋庭辉讲着讲着,眼睛瞄到了自己甩在桌上的钱包,忽然就卡壳了,脑子晕晕乎乎不知道转去了哪里。
皮制钱包翻开来,半透明的卡片夹层里露出了那张全家福。照片曾经撕碎过,又被小妹重新拼起来,歪歪扭扭的,不十分整齐。蒋小妹穿着开裆裤,坐在蒋爸爸和蒋妈妈靠在一处的大腿上,傻呆呆笑着,牙齿都没有。
臭小子,还笑!牙还没长全就学会勾人了,可是怎么就越看越喜欢呢?
闻琛等了半天不见下文,再看看蒋庭辉的神情,不禁摇头揶揄道:“庭辉啊,辉老大,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啊?”蒋庭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楞了片刻才明白闻琛是在取笑自己对弟弟牵肠挂肚的可怜相,不免自嘲起来,“是啊,我这辈子就栽在小妹手上了。”一句话说得眉开眼笑,仿佛是件多自豪的事情一般。
正说话间,手机响了,蒋庭辉拿起来一看,是远在泰国的金毛飞,他赶紧提到耳边:“阿飞,怎么,小妹有事?”
电话那头杂音很大,金毛飞嘶嘶啦啦嚷道:“没没没,小妹没事,是龙准的事……”
位于泰国北部、科克河南岸的古老城市清莱,曾经是十三世纪朗那王国的国都,此刻在蒋亦杰和通查的倾力合作下,一场混战即将在这里展开。
最先赶到清莱的人是颠九,他被蒋亦杰驾车一路引领着,驶进了清莱远郊植被茂密的山区。依照他本意,是想趁蒋亦杰和泰国人交易的时机,一举将双方全都干掉,谁知蒋亦杰的车刚在一处民房附近停了下来,还不等下车,就有几名事先埋伏在暗处的泰国人猴子样灵活地持枪跳了上去,不由分说挟持着把蒋亦杰揪下车,扎粽子一样五花大绑起来。
颠九发觉情况有变,赶紧吩咐小弟们向山下退去,谁知刚一调头,就遭遇了同样的命运。周围又跳出几名泰国人,拿枪指着颠九一伙,神情严肃,而颠九的手下也持枪相向,形势颇为危急。从人数和火力装备上来看,颠九很有优势,但是周围地形复杂,他生怕暗处还有泰国人的同伙,不敢贸然出手。
为首的泰国人一身皮肤黝黑发亮,头上裹着图腾花样的布巾,胳膊上纹着密密麻麻的泰文符号,他率先用磕磕巴巴的英语问道:“我,乍伦,你们,什么人?”
颠九瞄了瞄远处的蒋亦杰,那小子正被人按在地上用脚踏住,几个泰国人还在骂骂咧咧训斥着什么,看情形绝不像是要合作,倒有几分寻仇的架势。颠九眯缝着小眼睛略一思索,赶紧招呼手下一名精通泰语的小弟负责翻译,先表明身份,说自己只是为那个叫蒋亦杰的家伙而来,两人之间有私人恩怨需要解决。而对于乍伦等人,自己并无心冒犯,更加没有恶意。
他与泰国人合作多年,对于拿猜将军部属的几十个寨子或多或少都听说过,印象中乍伦的寨子最偏僻,又小又穷,和其他家寨子的关系都不算友好。关于乍伦和塔昆不对盘,处处受欺压的境遇,他也略有耳闻。
乍伦听了颠九的话,倒没过多猜忌,直接用泰语答道:“真是朋友的话,我们很欢迎。外岛的小和兴久闻大名,几年前霍正阳先生到大其力做客,我还当过他的向导,霍先生是个了不起的人,我很尊敬他。至于那个蒋亦杰,我们对他没兴趣,只想拿到他手里的一只皮箱。等我们逼问出箱子的下落,人就交给你带走,随意处置。”
听了乍伦的一番话,颠九正中下怀,当即在一班小弟的保护下跟着乍伦走进了那栋民房。乍伦虽然表现得并不十分热情,却也没什么明显敌意,任由颠九的人手持枪支在院子和楼梯口转来转去警戒,而自己只不过随意派了两名兄弟可有可无地看着而已。
颠九被招待在大厅喝加了薄荷的泰国茶,而蒋亦杰则被带进了斜对面的小房间。颠九一边抿茶,一边留意着小房间内的动静,那里头不时传出饱含怒意的逼问声和人体遭受到重击的“嘭嘭”闷响,间或夹杂着压抑的呻|吟。颠九听得身心愉悦,恨不得自己也过去插把手,解解心头之气。
趁着有人进出的间隙,颠九透过门缝望过去,看到蒋亦杰被吊在小房间中央,衣衫凌乱全身是血,样子狼狈不堪。他吸吸鼻子,贪婪地嗅着仇人散发出的血腥味,连最初对乍伦抱持的戒心也渐渐散了。
紧随颠九脚步赶到的不光是塔昆,还有龙准。
一离开彭世洛,通查就打了电话给他老大塔昆,说是发现蒋亦杰私下和乍伦的人碰面,他悄悄埋伏在暗处偷听,竟听见蒋亦杰说想把皮箱里的钱献给乍伦,算是见面礼,还要跟龙准说钱是被塔昆黑吃黑抢走的,让龙准和塔昆闹翻,转而去找乍伦合作。
通查说自己不慎被那些人发现,遭到追杀,还被子弹射伤了手臂,是情急之下跳进河里装死才捡回一条命的。塔昆对他所说的一切深信不疑。
原本和龙准的合作,塔昆是想安全为主,慢慢考验。之所以故意开出高价,又故意让蒋亦杰跟着通查绕远路跑到清莱交易,也是想探听虚实,一则看看龙准的人是否够本事,是否贪心,再则观察是否有警方势力偷偷跟在背后。
说白了,他并不是非要和龙准合作不可,他塔昆家大业大,不在乎少龙准一个客人。可是给通查撞破了这么个大秘密,他就坐不住了。
生意他可以不做,却不能平白地给别人随便抢去,不然往后这个也抢、那个也抢,他的财路早晚断掉。
至于龙准,他从蒋亦杰口中听到的又是另外一个版本。
蒋亦杰告诉他,叫乍仑的家伙,是颠九在泰国买通的帮手,可能会伙同颠九一起对付龙准。而同时乍仑也是塔昆的死对头。乍仑绑了蒋亦杰,威逼利诱他把龙准引过来,还承诺说一旦照指示做,就把箱子里的美金分他三成。
蒋亦杰信誓旦旦地对龙准表示,自己当然不会为了区区几沓美金就出卖老大,他只是将计就计,先答应乍仑的要求,再找机会联络龙准来个里应外合,假装把龙准引进陷阱,再出其不意对付颠九。又为了不让龙哥势单力薄,他还不惜在通查面前演戏,流露出要和乍伦合作的假象,藉此激怒塔昆,以使塔昆成为龙准坚定有力的盟友。
这事但凡换一个人讲出来,龙准也不会尽信。但放在蒋亦杰身上,他倒是相信姓蒋的小子有这个本事也有这个胆量。原本只想被颠九破坏掉生意,挑拨佛头、颠九兄弟与茂西的关系,现在有了个除掉颠九的大好机会,怎能错过!
借刀杀人,坐收渔利,这都是龙准的看家本领,再没人比他擅长了。不需要蒋亦杰多解释,他立刻就领会了下一步需要做的事。至于在塔昆那里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能更快激起怒火,顺便表忠心显诚意,他简直信手拈来。
就像是绕毛线团,分别揪住几方的线头,东拉一下,西扯一下,把所有人搅在一起,越甩越乱,拆也拆不开,直到缠绕成一张巨大的线网,再把所有人一网打尽。
蒋亦杰被关押的民房处在两山之间的一小片洼地里,四周环绕着茂密的棕榈林。房子是二层小楼,窄且长,呈l形,格局很混乱。墙面刷着白灰,墙边稀稀拉拉架了几只竹杆,上头挂着破破烂烂的衣物和看不出本色的纺织品。楼下毫无章法地堆放着许多老旧木料和废铁桶。
龙准与塔昆兵分两路,一吹口哨,就同时进攻过去。谁想房子里的人早有准备,不等他们靠近院子,就跳出来还击了。
通查冲在最前头,枪声刚一响起,他就“啊”地一抖,接着紧捂住胸口趔趄几步,扑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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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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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感谢金果妹子扔的一个火箭炮
我很惭愧,更得速度这么慢,再看看妹子们的支持,真是特别过意不去,对不住了!
89章
天空湛蓝,一坨坨巨大厚重的云块坠落山巅,太阳的金光透过云层洒落在山脊上,将一望无际的碧绿坡地分割成了深深浅浅的碎片。
危险悄悄潜进,白色小楼安详伫立于山坳之中,仿若与世隔绝般无声无息。
“咻——”
一声尖锐的口哨划破了空旷的寂静,塔昆气势汹汹地抬手一挥:“冲进去,把乍伦那混蛋给我押出来!敢跟我塔昆抢生意,找死,教他抢得到也没命享!”
塔昆的指令一经发出,通查便如被惹毛的猴子般率先窜了出去,灵活地几步便跃到围墙附近。身后的同伙也不甘落后,纷纷踩着他的足迹蜂拥而上。谁知不等大队人马靠近小院,就被一串密集的子弹狠狠压了回来。最接近敌方阵营的通查更是首当其冲,成为了射击的靶子,不等其展示出浑身本领,就“啊”地一声惨叫,捂住胸口扑倒在了地上。
始料未及的强烈反击使塔昆怒不可遏,他恨恨地一口吐沫啐到地上:“果然是活腻歪了!上,给我打!谁干掉乍伦,我赏他两万美金!”
对于走投无路才一脚踏入黑道的恶徒们来说,和钱相比人命并不值什么,有几个疯狂的家伙已经“呀呀”狂叫着杀了过去,随着身体的移动,手中枪口也不断喷射着灼热的火舌。
又一阵混乱的枪声过后,两伙人马里外各据一方,都暂时隐蔽起来更换弹药顺便观察情况。只见院内黑影闪动,一伙人向着后山树丛撤去。塔昆当即吩咐手下:“快追,别给人跑了!”
手下们呼隆隆翻进院子,塔昆跟在最后,经过通查身边时,他伸手去扯了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黑小子:“通查……”
手刚一触碰到后背,通查紧闭的双眼骤然大睁开来,“嗖”地一拧身腾空跃起,在塔昆尚未做出反应之前,就已经一手扼住其喉咙,一手持枪指在了他的额头上。
塔昆惊愕不已:“通查,你搞什么?”
通查用枪管将塔昆的脑袋向旁边推了推,用眼神逼视着旁边负责贴身保护塔昆的两名男子:“不想他脑袋开花,就把枪丢过来,转身走到墙边真好!立刻!”
那两人和通查共过事,知道他的手段与狠劲,不敢拿老大的命开玩笑,都乖乖将原本指向通查的枪口垂下,顺次扔在他脚下,随后站到了院墙旁边。
塔昆咬着牙双眼喷火:“通查,难道你是乍伦的人?”
“错!”通查望着他眉毛高高挑起,“应该说……乍伦是我的人!”
话音刚落,院子里忽然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爆炸了,烈焰搅动着滚滚浓烟轰天而起。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掉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趁着这短暂的间隙,通查毫不迟疑连开两枪,击倒了塔昆的手下。塔昆感觉到枪口离开额头,不顾颈间的钳制,抬起手肘向通查要害击去,不想通查早有防备,瞬间向后一闪,手上的力道丝毫不减,同时抬起膝盖重重顶在对方腰上。
塔昆被勒住脖子向后拖去,舌头长长挂了出来,只听到骨头“咔嚓”一声脆响,刺痛感如电流般瞬间传遍全身,人转眼就像坨鼻涕似地软软瘫了下去。
通查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俯看着他:“塔昆,记不记得十年前被你诬陷私吞货品、用大象活活踩死的巴色·讪攀?那是我爸爸。”
“别……”塔昆只来得及吐出半个字,通查就已利落地扣动了扳机,粘稠的血液掺着脑浆汹涌飙出,塔昆的额头上被开出了第三只眼,三眼圆睁,死不瞑目。
丢下尸体,通查借助高大树木的掩护弯着腰飞快奔向屋后山林,与乍伦汇合。他们的人埋伏在暗处,捕杀那些从火海中逃出的漏网之鱼。
搜寻一圈没见到蒋亦杰的身影,通查一把拉过乍伦:“那个叫阿杰的小子呢?”
乍伦依旧目不转睛地紧紧盯住远处小院:“他没和我们一起,说是要亲自去逮颠九。这时候还没出来,恐怕早炸成蚱蜢串了吧。”
通查嘴巴动了动,没说话,他不相信蒋亦杰会这么轻易死掉。要是那家伙真葬身火海了,倒挺让人惋惜的。
小院残破的角落里一阵乱响,碎砖块哗啦啦滚落,几个被烧得焦头烂额的家伙互相搀扶着向山下逃去。通查认出被围在中间的人是颠九,不由心里一沉,他赶紧举枪瞄准,可惜因为距离太远,又有树木的阻挡,从他们所在的角度无法直接射击。通查按了按乍伦肩膀:“你守在这,别留活口,我跟过去看看!”
仗着对地形的熟悉,通查抄近路飞快向颠九逃走的方向追去。颠九等人偷偷摸摸避开龙准的耳目,逐渐接近了停车地点。
就在通查犹豫着要不要替蒋亦杰出头干掉对手的时候,颠九对面的车子附近寒光一闪,一个身着劲装的身影“嗖”地窜了出来,如惊鸿乍现,踩踏着车身矫健地飞身跃起,不等对手做出反应,就凌空几枪连射,几乎以一种游戏般的方式,瞬间击倒了颠九极其手下……
当塔昆带人攻过来的时候,乍伦表现得从容自若。他示意颠九不需要惊慌,说他们的部族都藏身在附近的山里,一听到枪响会即刻赶来支援。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颠九看到龙准出现,已经顾不得去分析和思考了,他仅有的一点理智都被熊熊燃起的怒火所耗尽,再也按耐不住了。经过蒋亦杰一事,他对乍伦的话深信不疑,既然有了乍伦这个大靠山,对付区区龙准,简直是胜券在握!
但颠九终究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他还是留了个心眼,当乍伦的人都冲到院墙附近去阻击塔昆的时候,颠九命令自己的手下先潜伏在院内一堆堆废弃物后头观战,他想保存实力,等乍伦带人将塔昆、龙准的火力消耗得差不多了,他再出面捡个便宜。
第一拨枪声猛烈响起,颠九在暗处蠢蠢欲动,一想到能在正叔的势力之外收拾掉龙准,永除后患,他就兴奋得浑身汗毛竖起。
可是很快,当他在枪声停止后探头出去观察情况时,猛然发觉不对劲了,乍伦和他的那群泰国人就像变戏法一样通通从视线里消失了……也就是说,此刻院子里只留下他和一班手下,要抵御来自塔昆、龙准两方人马的攻击,这和砧板上的肉有什么分别?
颠九脑子里一团混乱,他隐约觉得自己是遭到了算计,可一下子又想不明白这算计的来龙去脉,眼见塔昆的人翻墙而入,他只有急切叫道:“撤,我们走!”
不等他逃离院子,对方已经开火了,塔昆的人不管他颠九是何方神圣,只知道身处院中的人全都该死。子弹呼啸而过,有的钉进了墙壁,有的擦过铁桶,火星四溅,锵锵作响。
忽然间“嘭”的一声,院子正中的铁桶咔嚓爆裂,火焰轰然而起,染红了半边天空。原来貌不惊人的铁桶里竟然装了满满的汽油,被子弹击中后汽油在密闭的狭小空间里燃烧,膨胀,爆炸,灼热气浪将临近的杂物掀起几米高,那些没来得及逃走的小喽啰们连声“救命”都还没喊出口,就被赤红火舌残忍地吞噬殆尽了。
周围同样装满汽油的铁桶受到波及,接二连三地炸响,侥幸没有死于大火的家伙们惨叫着抱头鼠窜,有几个灰头土脸地攀上了墙头,眨眼间就被埋伏在远处林间的乍伦等人射杀了。
颠九因为早早做出撤退的反应,爆炸发生时他已经冲到了外围,因而只被飞溅过来的铁片削掉了一小块头皮,血呼啦啦流下来,样子看起来十分惨烈。
抛下那些在大火里手舞足蹈哀嚎的手下不管,颠九在几人的护卫下跌跌撞撞冲向自己所驾的车子。不等他靠近,车子后面人影一闪,“噗噗噗”,几颗子弹穿透空气,带着火光精准地射进了人体,血花翻涌。
蒋亦杰四平八稳走了过来,看似浑身沐血,实则毫发无损。
颠九恍然大悟,原来从蒋亦杰被绑开始,一幕一幕就全都是假的,让他相信乍伦的鬼话,让他轻敌,让他傻兮兮留在院子里迎接死亡,这就是个专门为他颠九挖下的陷阱!
子弹射穿了颠九的膝盖,他抱着一条腿在地上打滚。蒋亦杰又走近两步,被身边“砰”一声枪响震住了,猛回头,原来先前一个肩膀受伤的家伙不死心,想从背后开黑枪,却被暗处射来的一颗子弹重新撂倒了。
蒋亦杰目光一扫,看到通查的脸孔从树荫底下露了出来,他牵动嘴角感激地笑笑,通查却像是根本没看见一样,解决掉麻烦后就头也不回地径直走开了。
颠九在地上不住扭动挣扎着,眼见逃不掉了,不得不任人宰割,他立刻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腔调哀求着:“阿杰,以前都是九哥不对,是九哥混蛋!我是对龙准有气,才会不自觉牵扯到你身上,上次揍了你,你还回来吧,你还回来,你也照样打九哥一顿……不!你打得更狠一些,随你出气,别留情面……”
蒋亦杰看着他令人作呕的嘴脸,再次想到了邮寄到自己家里的那个包裹,心里一阵抽痛,冷冰冰地开了口:“颠九,你知不知道,唐易把自己的命都押在你身上了。他为了你,被打得浑身是伤,还差点被杀掉,你这王八蛋那么对他,怎么下得去手!”
“唐易?唐易……”颠九颤颤巍巍嘟囔着,“唐易是哪个?”
蒋亦杰眉头紧紧皱起,眼底闪过一丝悲哀:“颠九,看来我要正式向你介绍一下了,唐易是个又蠢又贱的b,英文名字叫做tony。”沉默片刻,他又戏谑地轻笑道,“那小子很痴情,在下面等你好久了,只是他被人割掉了头,不知再遇到你的话要拿什么去认人。我本想慈悲点,一枪解决了你,让你少吃些苦头,快点去见他,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我很好奇如果把你交给龙准,他会怎么处置你!”
说完这番话,蒋亦杰单手拎起颠九,一拖着,大步向守在院子另一侧的龙准走去。
蒋亦杰走到龙准面前,把颠九“噗通”往地上一丢,拍拍手上的灰尘:“龙哥,交给你了。”
“哈哈哈,阿杰,真是辛苦了,就知道你不会让龙哥失望。”龙准明明对着蒋亦杰说话,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向颠九,带着似笑非笑的古怪神情,脸上纵横交错的深邃皱纹冷冰冰僵着,令人毛骨悚然。既然走到这一步,早已没了退路,又怎能放过颠九!
颠九这个人,一没本事二没脑子,可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竟从没吃过什么大亏,这全都要感谢他大哥佛头在后面撑腰。佛头一家兄弟姊妹九人,佛头是老大,颠九是老幺,剩下几个都是女仔。所以佛头对这个弟弟虽然恨铁不成钢,该维护的时候却一点不含糊。
颠九年纪老大不小,能耐却没随年纪一道长起来,只是被龙准撩拨几下,就不计后果地跟来了泰国,连正叔和佛头的警告都抛在脑后了。他自以为了不起,其实不过是跟在老虎屁股后头作威作福的那只狐狸,众人看在佛头面子上才对他礼让三分,一旦离开了佛头的势力范围,他就屁也不是了。
眼见死到临头,他早已慌了阵脚,在龙准面前口不择言地叫嚣道:“龙准,我警告你,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大哥不会放过你的!”
不叫嚷还好,一叫嚷彻底激怒了龙准。龙准笑着点点头,慢悠悠转身,从汽车后备箱里抽出一支棒球棍,对着颠九比了比:“好可怕啊,再说两句吓吓我,好久没这么怕过了,真刺激啊,哈哈哈……”
“你……你发癫了吗龙准,你知道我大哥佛头……”只说了半句,颠九猛地一顿,醒悟过来,是啊,自己的手下不是被烧死了,就是被击毙了,如果连自己都死了,谁把今天发生的一切告诉大哥?自己注定是要做冤死鬼了!他剧烈地抖起来,声音里满是哭腔,“龙准,我大哥不会放过你的!我大哥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我大哥不会放过你……”他精神几乎崩溃,翻来覆去只有这一句话,因为底气不足,而故意虚张声势着,嗓门太高,几乎破音。
龙准“嘭”一球棍敲在颠九身上:“好听,好听,唱得真好听,快,再来啊!”接连几棍敲下去,颠九几处骨头生生被敲断,肢体诡异地扭曲着,杀猪一样嗷嗷尖叫,来回翻滚。龙准不但不收手,反倒被刺激得兴致更高涨,他加大力量,敲得更狠了几分,“哈哈,快啊,叫啊,谁不放过我?佛头?哈哈哈……”
“啊!啊……我大哥不会放过你……”颠九的声音越来越小,神智已经不清晰了,最开始还试图躲闪龙准的击打,后来干脆挺在那里不动了,只是随着棍子落下而抽搐一阵,连抽搐的幅度也越来越微弱。
终于,一声闷响,颠九的脑袋像个摔落地上的西瓜般炸裂,里头红红白白的粘液流了一地。
不知道在死亡来临的瞬间,他有没有想起过那个被他残忍割掉了头颅的tony。现在他的头也被砸碎了大半,这样也好,阴曹地府里若能相遇的话,两个同样没了头的家伙,总算是登对的,谁也没法子嫌弃谁。
蒋亦杰冷漠地站立一旁,双拳藏在背后紧紧攥起,余光时不时瞄向一侧山坡。在那里,浓密的绿茵之间,有个光点忽地一闪,又消失不见了。
那是金毛飞,他受命在山坡上潜伏,偷录下这里发生的一切。颠九被龙准虐杀的一幕,很快就会出现在他大哥佛头的面前。颠九也该算是死得其所了吧,起码他到死不断重复的那句话,有人帮他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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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感谢金果妹子投的一颗地雷
90章
残缺了大半颗脑袋的颠九倒伏在地上,手脚无意识地抽动了两下,彻底不动了。白花花的脑浆混在鲜红的血里,异常刺眼。
龙准掂了掂手里的棒球棍,原地助跑几步,一甩手,以投球的姿势将棍子抛向了远处火势渐熄的院落。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仔细擦拭着喷溅上去的血迹,并垂下眼睑津津有味俯视着脚边的尸体,脸上挂满了胜利者的骄傲。
黑道之所以是黑道,正因为它是个恶人比拼邪恶的世界,这一刻洋洋得意的杀戮者,很可能就在下一刻悲惨地横尸街头,命运的轮盘嗡嗡运转,赌局上从来不存在真正的赢家。
“沙沙——”
背后的树丛间传来窸窣响动,人影一晃,龙准警觉地大叫:“什么人?”
话音未落,周围几个手下已经举枪瞄准了声音的来处。蒋亦杰心里一惊,生怕是通查派了人过来打探,万一动起手,搞不好又是一场混战。不等别人做出反应,他率先举着枪冲了过去:“龙哥,我去看看!”
蒋亦杰敏捷地钻进树丛,双手持枪举在身前,枪口倾斜四十五度横着扫过每一个可疑角落。从侧前方低矮的草丛里,蜿蜒出一条拖曳过的血迹,他屏住呼吸,蹑手蹑脚靠近,猛地掀开伪装在上方的树枝,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赫然缩在底下,那张脸再熟悉不过了——
阿吉?蒋亦杰用口型无声地轻呼着,对面的男人愣愣看着他,脸色惨白,神情惊恐,一双眼睛因为紧张而难以抑制地不断眨动着。蒋亦杰很快否定了自己的判断,这家伙不是阿吉,而是比阿吉怯弱许多的孪生弟弟阿祥!
兜兜转转,从外岛的废旧码头到泰国的清莱郊外,又是相似的场景,相似的遭遇,真不知道是该感叹命运的奇妙,还是该苦笑阿祥的倒霉。
一眼扫过,蒋亦杰已将对方情况看了个大概,阿祥两条小腿的衣料都被烧烂了,露出红呼呼的皮肉,肩膀上被子弹射了个洞,血还在源源不断往外流着。蒋亦杰皱了皱眉头,枪管稳稳举起来,却迟迟没办法狠下心扣动扳机。这一次阿祥或许因为虚弱的原因,并没像上次那样可怜兮兮地求饶保命,但是顶着同样脸孔的两兄弟与自己有太多的交集,看着阿祥,蒋亦杰难免想到那个不止一次暗中帮过自己的阿吉。
到底该怎么办?
杀了他?杀了他一了百了,反正这里没有第三个人在场,自己做什么都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或者放了他?可谁敢保证今天发生的一切不会从他嘴巴里传扬出去?一旦佛头得知颠九被引诱进圈套的真相,绝饶不了自己。蒋亦杰从不怕来自任何人的威胁,但他不能容忍因为自己的连累,给大哥带来一丝一毫的危险。
杀了他!蒋亦杰咬牙一抬手,枪口对准阿吉的额头,指尖微微收紧,只要再用力一点,子弹就会穿透眉心,顷刻间一枪毙命。
远远的,后方传出了稀稀拉拉的脚步声,龙准的手下等不及,已经跟过来了。蒋亦杰没时间再犹豫下去,他瞪着眼骂了句脏话,反手一枪柄敲在阿祥太阳穴上。阿祥闷哼了一声,软软瘫倒在地上。蒋亦杰贴着他耳边“砰砰”两枪,激起的草根和泥沙糊了阿祥满脸。
跟来的人听见枪响,向蒋亦杰所在的位置张望了一眼,见地上躺着个血肉模糊的家伙,并没走近细看,只是循例问道:“解决了?”
蒋亦杰烦躁地点点头,边往外走边恨恨抱怨:“妈的,差点跑了一个,幸好那小子是短命鬼,自己撞到枪口上了!”
他把枪捏在手里,指头并未离开扳机,余光向身背后扫去,见龙准的手下及时跟了上来,完全没有任何怀疑,这才放心地垂下胳膊,加紧步子离开了。
大火起得快熄得也快,民居是砖石结构,等院子里胡乱堆放的旧木料和杂物烧完了,恐怖的火势就慢慢缓了下去。久久不散的漆黑浓烟里头,只剩下几摊垂死挣扎的火苗和横七竖八烧成了焦炭的尸首。
事发地点虽然在人迹罕至的山里,但是动静闹出这么大,警方恐怕早已得到消息,用不了多久就会赶过来。为了保险起见,龙准带着手下人先行离开了,蒋亦杰自告奋勇留下来善后,顺便检查是否还存有活口。
对于当地黑帮时不时发生的火拼,警方向来懒得深究。院里院外的尸体都是塔昆和颠九的人马,那两个家伙一个是拿猜手底下得力的毒贩头子,一个是来自外岛的老资格买家,藉此推断不难得出答案,很明显这是一桩交易失败、反目成仇所演变来的血战。干这一行的哪个不是亡命徒,黑吃黑的戏码每天都在上演,一旦势均力敌,就不幸地同归于尽了。既然死的都是无恶不赦的暴徒,何必浪费精力去追究呢,尸体一收拾,找个差不多的由头结了案,也就算圆满了。
如此一来,龙准和乍伦各自除掉了眼中钉,却又都干干净净地置身于了事外。而拿猜与小和兴两边互有伤亡,谁也怪不得谁,双方今后还要做生意,自然都乐得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不会再深究了。往后泰国到外岛这条线依然还是货如轮转、风生水起。
蒋亦杰和通查这疯狂的计划,简直是一举三、四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