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掌刀锋你为王作者:洛无奇
第2节
蒋亦杰头疼不已地想,如果自己真的是个“小妹”,倒还方便点,大不了嘟起嘴巴扭动着肩膀去撒撒娇,耍个赖皮,说不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可恨,到了需要的时候,蒋小妹偏偏又不是“蒋小妹”了!
稍微空闲下来,蒋亦杰就带上王大关到龙准的地盘上转悠,寻找着接近对方的机会。
帆头角位于外岛最北端,毗邻历史悠久的金巴利港。外岛的地图形似一只老式帆船,而帆头角又刚刚好坐落在船帆顶端的位置,因而得名。帆头角是外岛最重要的游客区和购物区,与里岛最繁华的多伦道地段隔海相望,娱乐业、餐饮业都蓬勃发展。
龙准所管辖的,又是帆头角最热闹的区域,就算不是假日,大街上放眼望去也是人山人海。到处弥漫着异域美食的香浓气息,嘈杂着南腔北调的各国语言,密集的车辆如河流般奔淌而过。
王大关个子矮,又瘦又小,走在路上常常被别人的肩膀挤来挤去。去买杯咖啡的功夫,不留神就被个高出他半截的大块头撞了个正着,一屁股跌在地上,整杯咖啡都折到了自己怀里。
对方撞了人不但不道歉,还目露凶光地瞪向王大关:“长没长眼睛,往哪撞呢!”
王大关慢吞吞爬起来,用眼角偷偷向人群里搜索。蒋亦杰本来在相距不远的吸烟处抽着烟,一看王大关的窝囊样子,就知道那是在向自己求救。他只好叹了口气,把刚刚点着的香烟按进烟灰盒。再不出现,王大关就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哭鼻子给他看。
不管自称王大关还是关大王,终究既不是大官,也不是大王,只有那小子怕人家的份儿,没有人家怕他的道理。
等到确认蒋亦杰已经站在身后,王大关心里有了底气,挺起小鸡雏一样的胸脯,双手叉腰叫嚣道:“瞪什么瞪,再瞪把你眼珠挖出来信不信!老子庙口街关大王,撞了人还不赶紧道歉!”
“什么大王?庙口街又是什么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抬起你的狗头看看,这里是帆头角!”大块头扯住王大关胸口沾满咖啡渍的衣襟,轻松把人提了起来。
王大关踢蹬着腿,吓得直叫唤:“诶诶诶……小妹哥!”
不要说对面的男人,就是蒋亦杰自己也被王大关色厉内荏的滑稽样搞得差点乐出声,想想又觉得太不厚道,极力忍了下去,一把搭在大块头手腕上,不轻不重地扣了起来:“嘿,兄弟,以大欺小不太好看吧!”
对方没想到会有人出面干涉,斜着瞄过来一眼,却没发作。一来并不是什么大事,对着王大关这种臭小鬼不值得动气,二来蒋亦杰虽然看起来算不上多威猛,却力气极大,手指扣在他脉门上,整条手臂微微发麻,加上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很有震慑力。
大块头松开王大关,转过头狠狠盯了蒋亦杰几眼,对这个年纪不大、神色懒懒的小子来了兴趣。
蒋亦杰穿着一件修身皮衣,里头是最简单的白色t恤,站起来身材挺拔,双腿笔直。略长的头发松松垂着,遮住了耳朵。他整个人就像身上正穿着的衣服一样,线条凌厉,冰冷坚硬,不笑的时候,看起来还算和善,偏偏一笑就莫名透着股傲慢又冷漠的劲头。他也知道自己的毛病,因此不常笑。
从前火女常常说他是天生一张臭脸,随便摆摆就给人种要挑衅的错觉,真该拿车场里的砂轮机好好打磨打磨。
“哼哼,小兄弟……”对面的男人正要说什么,手里的电话忽然高声响起。男人低头看看,赶紧接在耳朵边,不断点着头恭敬地应声道,“是,是,好的龙哥,我知道了,马上送过去……”一边说着,一边急匆匆向街对面的银行跑去。
见大块头一离开,王大关又活络了起来,跳着脚往外冲:“喂!怕啦?别跑啊!告诉你我庙口街关大王可是……诶哟!”
蒋亦杰挑起脚尖,把他绊出个趔趄:“别演了,再演我真把你丢过去,到时候别指望我给你充门面!”
王大关一缩脖子,垂下两条手臂老实站在了旁边。
刚刚那个男人的话,被蒋亦杰一字不漏听在了耳朵里。在帆头角这地界,除了龙准,还有哪个家伙敢妄自尊大被称作“龙哥”?又有哪个“龙哥”能让一个凶神恶煞的大块头毕恭毕敬?
蒋亦杰细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隔几个路口,就是跑马场。正是周三赛马日,跑马场外人声鼎沸,从富豪名流到白领打工仔,都纷至沓来,有的为了感受赛场上的热烈气氛,有的想碰碰运气发一笔横财。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蒋亦杰更加确认了自己的推断。
依照上辈子对龙准的了解,此人业余最大的两个消遣:一是赌马,二是算命。龙准是个不折不扣的马迷,逢周三、周六赛马日,一定亲自到场。平常进进出出,手里也总爱拿着一份专业黑白字印刷的马经。
龙准这个人算不上大智慧,却绝对够聪明。和古展、佛头比起来,他更像是个在仕途上浸淫多年的政客,脸皮厚,心机重,遇到问题脑子总是比别人多绕好几圈。沙皮的死,很可能和他脱不了干系,胜就胜在,不管分析出来多少动机、多少可能,就是没人抓得到他一点把柄。
龙准不好骗,想接近他,不能光靠演戏,有时候也得照真的来。
王大关原地站了好久,见蒋亦杰一直在发呆,不满地嘟囔道:“小妹哥,说好了大干一场,咱们整天这么转来转去的,什么时候才能闯荡到江湖里头去啊?”
“湖里头的那些小鱼小虾,不够塞牙缝的,得去钓一条大鱼!”蒋亦杰一抿嘴角,笑得人心惊肉跳。见街对面大块头从银行里走了出来,他拉起王大关悄悄尾随而去,“快,鱼来了!”
4久违的幸运
赌马这件事,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对懂的人来说是门学问,不懂的,就纯粹是投机碰运气了。
从小到大,蒋亦杰都和“幸运”二字无缘。像是老家卖场里随货物赠送的兑奖券,刮来刮去全是“多谢惠顾”;赶夜路回家时气喘吁吁跑到巴士站,就总看到末班车闪着车尾灯绝尘而去;也有好几次随着人群挤进电梯,前面都没事,偏偏一到了他,超载报警器便嘟嘟响起……
甚至有时他会很灰心地想,自己可能受了什么诅咒,要活活衰上一辈子。刚学会“美满”这个词的意思,家就散了,正想着有大哥可以依靠真好,大哥又走了,辛辛苦苦长大成人,打算干一番事业,结果陷入了两难的处境,搞到最后丢了原则,丢了道义,也丢了小命儿。
兜兜转转,好不容易爱上一个人,不但没有享受过半点温存,最终连那个简单的“爱”字,都没能说出口。
世人常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自从妈妈标会被骗之后,蒋亦杰就此断了所有大发意外之财的念头。还是自己流血流汗赚回来的钞票,揣进口袋才踏实。
小时候偶尔看到博彩新闻里爆出什么百万大奖,他也会幼稚地幻想,要是有时光机器该多好,记住六|合彩的开奖号码,回到从前花五块钱买上一注,这辈子就吃穿不愁了。想归想,自己也知道那是天方夜谭,因此从没记住过任何一期中奖号,更加没留意过五花八门的赛马名字。
蒋亦杰病急乱投医,飞速跑到街边书包摊上买来一份水果日报,翻阅起里头附送的彩页赛马资讯。毕竟十年过去了,只希望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间能跳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刺激一下自己的记忆。
王大关在四周苍蝇一样嗡嗡打着转:“小妹哥?小妹哥你在看什么呢?报纸有伟仔的料吗?我最喜欢伟仔了!小妹哥咱们接下来要干什么?去不去吃饭……”
蒋亦杰烦躁地一把将他拍飞:“该干嘛去干嘛去!”
王大关挠挠头,傻呵呵原地站了片刻,忽然又眼前一亮,转身钻进了人群。
正值九月,赛马季刚刚开始,大批新马报名参赛。蒋亦杰一目十行地看下去,终于在评分榜垫底位置,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幸运星”。
这匹马没有出现在任何一位马评师的预测栏里,资料显示它刚满四岁,从澳洲远道而来,其母系都不是专门跑一千四百米以下中短途的。小马跑沙地的经验不多,之前试直路时表现平平,首次出赛,马主只是为了让它热热身,适应水土而已。
谁知就是这匹所有人都不看好的“幸运星”,却意外地爆冷夺冠了。而且独领风骚很长时间,只要下场,就一定有所斩获。
蒋亦杰之所以对这匹马记忆犹新,却并非因为它的意外获胜,而是马会出现的一起严重事故。某场比赛里头,有人在场地内埋下了遥控喷气式飞镖,想在比赛过程中启动,用以惊扰马匹,影响赛果。令人惊奇的是,“幸运星”虽然意外中招,却依旧临危不乱,顺利地赢得了比赛,并将辉煌保持了整个赛季。
当时蒋亦杰在自家楼下的茶餐厅做兼职,每天上工都会听到叔伯长辈们议论跑马方面的场次排位,试闸情况,赔率高低……自然也少不了关于“幸运星”的话题。
蒋亦杰决定借着这匹马赌一把,希望能从“幸运星”身上借到一点幸运。
他暗暗思索着和龙准搭话的步骤——说什么,怎么说,用什么样的表情去说……龙准的思维不同常人,要怎么做才能既勾起对方的兴趣,又不显得太过刻意呢?
蒋亦杰真后悔当初念书的时候不选修一门心理课。
其实他也不敢确定今晚“幸运星”是否跑得赢。既然重生这么神奇的事情都可能发生,历史难道不会改变?十八岁的蒋亦杰不是那个蒋亦杰了,那十八岁蒋亦杰所生存的世界,是否还是那个世界?更何况,他对自己的记忆并没有百分百的信心。
不过机会难得,没那么多时间犹豫和等待,无论如何也要试试看。
刚打定主意,王大关就拎着快餐店的纸袋兴冲冲跑了过来:“小妹哥,肚子饿了吧,我跟你讲,有够稀奇的,原来这里卖的巨无霸不叫巨无霸,叫做‘无敌必胜餐’!来,给你两个,又无敌又必胜!”
蒋亦杰这才想起,关大王长到十八岁,还从没走出过大田村,难怪会对跑马场特有的食物名称大惊小怪。那么胆小的人,第一次离开家,仅仅只是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毫不犹豫跟来了,唉,真是越想越气,王大关你个怂蛋都不长脑子的吗?往后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暗骂归暗骂,蒋亦杰还是顺着王大关的意思,掏出汉堡一口咬掉半个,装模作样握起拳头在半空蠢蠢一挥:“嗯,必胜!”
想不到这样一比划,还真变得充满力量了。
两人狼吞虎咽地飞快填饱了肚子,蒋亦杰凑到王大关耳边,把需要他做的事详细讲了一遍,王大关瞪着硕大的眼珠不住“嗯嗯嗯”点着头。
这个跟班最大的优点,就是不管分派他去做什么,都一例照做,连原因和意图都不会问一声。从前被警方通缉,又被社团追杀,狼狈不堪地跑去王大关家里躲藏,他也是现在这样,没有多嘴问过一个字。
“都记住了?”蒋亦杰不放心地弯腰问道,“怕吗?”
王大关一下急了:“怕?我会怕?老子是谁啊?”他努力挺着根本就不存在的胸肌,拇指翘起点着自己胸口,“我庙口街关大王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害!怕!这!个!词!”
“切。”对于这种夸张的表演,蒋亦杰习以为常地翻了个白眼,转过身一挥手,“真不怕就别那么多废话。跟上。”
比赛开始前,所有马匹都会到赛场左侧的小展示场去走上两圈,接受赌客们的最后检阅。而赌客们也会抓紧这短暂的时机,观察赛马和骑师的状态,再跑去下最后一轮赌注。
依照蒋亦杰的分析,外岛满大街到处都是投注站,通过电话和电子终端买马也十分方便,这种情况下龙准依旧每周三、周六亲自出现在跑马场,除了喜欢现场紧张刺激的气氛外,更多的,应该是在享受通过自己双眼观察而做出判断的那种满足感。
龙准是个自视甚高的人,凡事爱琢磨,也爱装出一副内行人的样子,基本上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也不相信别人有足够的智商能给他提供意见。因此像这种实地观察赛马状况的机会,他绝不会错过。
蒋亦杰并非马会的会员,不能进到会员专用的包房,那么想和龙准偶遇,引起对方注意,就只能把握这一点点时间了。
场地上的赛马个个都英姿飒爽,毛色精良,马蹄上钉着崭新的铁掌,小步跃动起来嘚嘚作响。鬃毛与马尾也被修剪整齐,随风摆动着,光泽飘逸。而今天的主角“幸运星”却躲在角落里,显得拘束不安,一有同伴靠近就微微瑟缩,完全没有一点处变不惊的从容姿态。连对马一窍不通的蒋亦杰都看得出,这绝不是做冠军的材料。
就在他忐忑犹疑的时候,龙准已经在几名保镖的陪同下远远走了过来,边走边摆弄着手里的火机,细眼蛇一样眯眯地扫视着四周,眼仁又浅又小,透着爬虫类特有的冷血与险恶。
看不见的场记板“啪”一声合起,这场戏开了镜,就不得不上演了。
王大关率先跳着脚对临近的中年大叔嚷嚷道:“小喇叭,什么‘老仔骨’,‘金刀’啦,连‘大进强风’都是陪跑,胜出的一定是‘幸运星’,信我不会有错!”
论起虚张声势,没人比得过他,虽然因为紧张舌头有些打颤,但在天生细尖嗓音的遮盖下,倒也听不出玄机。这完全不靠谱的言论立刻惹来身旁无数人摆着手不屑地评价:“痴线啦……”
王大关一百个不服气,手舞足蹈地回过头争辩着,没留意身前,终于“咚”地撞到了有过一面之缘的大块头怀里,成功地再一次跌坐在地上。
“怎么又是你!”撞人的与被撞的异口同声惊呼,之后是高低悬殊的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