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应该生气的,别的女人她不知道,虽然她借口“见老同学”,又说要“气何晋的妈妈”,但本质上,她是带着见初恋的心情来赴约的,再一次碰壁,对心高气傲的她来说本是一件很让人沮丧的事情,但奇怪的是,除了羞恼,她的内心还有一丝复杂的心疼。
出生零零后的人大多数对同性恋已经没什么偏见了,段书蓉也一样,但这个社会的整体对同性恋的容忍程度还是太低,尤其是在上一辈人眼里,结婚生子还是常规状态,尤其何晋还有那样一个妈,段书蓉都能猜到何晋遭遇的难处。
“好了,不说我的事了,你不是说只是当见老同学么?”何晋笑笑,重新戴上面具,转移话题道,“你这么漂亮,性格又这么开朗,应该不缺人追你吧,是不是还没遇上足够好的,才单身到现在?”
何晋这话说的很有水平,他没问“你是不是要求太高”,而是说“没遇上足够好的”,直接抬高了段书蓉的择偶标准和自身身价。
段书蓉心里舒服了很多,跟何晋畅谈起自己的感情史来。
因为有个患抑郁症的母亲,这三年,何晋的脾气简直被磨光了,几乎没什么事情是他忍耐不了的,他认真地听着段书蓉的倾诉,时而客观地表达一些自己的看法和建议,说话时的语气和态度是那么谦和平静,让人如沐春风。
慢慢地,段书蓉就被何晋吸引了,这一次,不是出于那些几不可寻的懵懂情愫,也不是因为心疼,而是被何晋从内里散发出来的气质,他就像一个磁场,源源不断地吸收着周遭的一切负能量,和他对话,再急躁的人都会慢慢平静下来,被他身上淡定所安抚。
比起身边那些同龄人,浮躁的、愤青的、中二的……何晋太不一样了。
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直到餐厅过了高峰期,身边人都散了,两人才反应过来。
“你一会儿还有事吗?”段书蓉忍不住问,“要不要一起逛逛。”
本来这话应该由男方提出的,可何晋都表达了无意交往的意思,肯定不会再提,可段书蓉不想就这么跟他分开,她有点对这个人上心了。
何晋眼中难得露出一丝迷惘,但只有一瞬就消失了,他买单结账,道:“也没什么事,我陪你逛逛吧。”
出了餐馆,外面闹哄哄的全是人和车,马路上还有不少交警和巡警。
“怎么回事,今天外面怎么那么多人啊?”段书蓉拉上手拎包的拉链,往肩上一挎,“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打个车都打不到,后来是我爸开车送我来的。”
何晋没解释,因为千米远处来了个明星,下午在文化宫开粉丝见面会……
“人这么多,逛街的心情都没了,”段书蓉撇撇嘴,问何晋,“要不我请你看电影去吧。”
“好啊。”何晋抬头看了一眼多云的天气,明明已经是深秋了,气温也不高,他却觉得浑身发热,刚才在餐厅里背后就一阵阵出汗,何晋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其他事情上,才能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个近在咫尺的人。
两人到了最近的电影厅,顺利买到了两张三点开场的电影票,何晋又买了一杯清咖啡,进了放映厅,等顶灯完全暗下来,何晋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在不自觉的痉挛。
一个小时四十分钟的剧情片,何晋一点点都没有看进去,他如坐针毡,每隔几分钟就去看一眼手环时间,三点十五,三点半,三点四十五……四点半……
他记得那个见面活动到五点就结束了,秦炀估计会直接离开q市。
电影放到最紧张的时刻,段书蓉下意识地想去抓何晋的手,结果一偏头,去见何晋紧皱着眉头,双眼无神地盯着前座的椅背,整张脸在荧幕闪烁的光照下显得格外苍白。
他双手交叉着,一会儿握紧,一会儿松开,看起来非常焦灼。
段书蓉凑过去握何晋的手,想问问他怎么了,没想到何晋像是触了电似的弹开了,等反应过来,才恢复正常的表情,歉意地对她笑了笑,然后把视线移向屏幕。
段书蓉这才知道,何晋对看电影并没有什么兴趣,他只是为了迎合自己的要求,不忍心拒绝她,特地陪着她来的,但他的心思却完全不在这儿!
看完电影,原本还期待着跟何晋一起吃晚饭的段书蓉突然觉得意兴阑珊,她识趣地扯了几句“今天很高兴见到你”之类的客套话,就跟他道了别。
看着段书蓉离开的背影,何晋垮下肩膀,捏了捏自己笑得僵硬的脸,彻底放松下来。
他慢慢往外走,想去坐计程车,但外头人山人海的,别说计程车,就连电瓶车都寸步难行……手环嗡嗡地响了起来,是他妈妈来电话,问他回不回去吃饭。
“妈,我还跟段书蓉在一起,晚上不回来了,你们吃吧。”何晋现在说谎的水平也越来越高,身上的枷锁,脸上的面具,生活中的每分每秒、每时每刻,都强迫他去演戏。
何母不疑有他,还显得很高兴,毕竟以前的相亲吃过一顿饭就散了,很少有这一次这么久的,看来有戏。
何晋随着人潮混混沌沌地往前走,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文化宫门口,外面一层层围着人,记者、保安,还有一大部分是没买到票进场的年轻女粉丝,初中、高中生模样的居多,她们手上举着印有“秦炀”或“殇火无情”名字的海报、灯牌、礼物,一个个兴奋地尖叫着。
已经五点十分,文化宫没有后门,明星进出只能从前门走,安保人员和巡警正在做疏通,随着一辆保姆车的驶近,全场再次爆发出轰动的尖叫……
外围的百姓和路人们也纷纷驻足,爱看热闹是人的天性,即使他们不明状况,也能留在原地,把现场围得水泄不通。
何晋被后面的人推搡着往前挤,他紧张得不得了,又怕地想逃,可两只脚像是有千斤重,眼睛也像是彻底黏在了文化宫的方向,完全移不开。
五点二十分,数十个保安率先从里面出来,硬是在人群中挤开一条道,围观地粉丝疯狂地尖叫起来,大声喊着秦炀的名字。
紧接着,一身黑亮礼服、带着紫色反光太阳镜的秦炀就被人簇拥着从里面走了出来,何晋的心率蓦地增快,心口被震得发疼。
不过十几秒的功夫,秦炀就上了车,保姆车慢慢挤着人群驱离,粉丝们仍在尖叫着夹道欢送。
车子靠近何晋所在的区块时,何晋努力睁大眼睛,想透过车窗玻璃再看一眼秦炀,可玻璃窗贴了不透光的膜,他什么都看不到。
车内的秦炀正头痛地揉着太阳穴,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外面喧闹地粉丝,眼神突然顿住了。
“等一下!”他大叫了一声,司机一个急刹车,助理和经纪人都转头看着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秦炀定定地看着人群中,那个明显比女孩子们高出半个头的人影。
隔着车玻璃,只有两三米的距离……
“没什么,走吧。”秦炀淡淡道。
车子再次缓缓起步,秦炀的视线跟着那个越来越小的人影移动,直到再也看不见。
保姆车摆脱了粉丝群,转到附近的酒店停车场,秦炀急急地换了辆车,吩咐司机开回去。
“是忘了什么东西么?”助理不放心地问,“要不要我直接跟那边打电话帮你找?”
秦炀挥手遣散他们:“不用,我随便转转,你们先去休息吧。”
人群还没有散尽,秦炀心乱如麻地坐在车里,一遍遍透过车窗玻璃扫视着眼前的人群。
走了吗……又消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