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臻大概一生都没如此愤怒过,他明知道苏寒是自己惹不起的,明知道眼前的男人可能抬抬手指自己便死上几百次了,可那被心疼、绝望、悔恨充斥的大脑已经给不了他其他讯息了。
“既然喜欢,那为什么要离开他?”苏寒的声音冷冰冰的。
秦臻根本听不见他说了什么。
苏寒掰开了他的手,微叹口气道:“进去看看他吧,重塑灵骨后至少需要休养十日,我搬去沈肖云的院子住,你留下照顾他。”
秦臻怔了怔:“……重塑灵骨?”
苏寒说:“他以为你嫌弃他太弱了,配不上你,所以想变强,我恰好有能让他变强的法子,虽说有些遭罪,但他执意要试,我便如他愿了。”
秦臻走进这屋子,见到蒋星后便明白了苏寒话中所有的意思。
蒋星那杂乱的灵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磅礴的汹涌的代表着纯正单灵根的风灵骨。
短短几天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剥离灵骨……
那是人受的罪吗?
秦臻走到床边,看到睡在深色被褥里白得像张纸一样的青年,他的眼底一片黑晕,漂亮的唇即便涂了药膏却仍遮不住那可怕的齿痕,再看他的手指,原本圆滑的指甲逆向劈裂,翻出的血肉彰显着主人到底受了何种难以忍受的剧痛。
秦臻呆呆地站了很久,最终膝盖一弯,跪在了床边。他干燥的唇落在他的手背上,滚烫的泪伴随着无限的懊悔滴落:“对不起……对不起。”承诺的要保护你生生世世,最后却让你受了这样巨大的痛苦。
所有人都说他比蒋星稳重,比蒋星理智,比蒋星优秀,但秦臻自己很清楚,他比不过蒋星,他没有他的勇气,没有他的执着,更没有他的坚强。
在两人的未来面前,蒋星付出的比他多太多了。
苏寒去了沈肖云的院落,他嘱咐了团子们几句,自己躺到床上,沉到了识海深处。
他的识海很大,大到可以看做一个世界。
但这个世界里只有两个人,他和苏冰。
一半的世界是郁郁葱葱的丛林,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另一半是空茫的雪原,入目的除了白色的雪便是湛蓝的冰,这样一个冰封的世界,像坟墓一样死寂。
苏寒很少会走到这里,因为这里是苏冰的领域。
但今天他来到了冰天雪地中,找到了斜靠在一株枯树边,广袖垂落,长发浸雪,神态慵懒的男人。
黎微曾说过,苏寒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
苏寒自己没什么感觉,他对与自己相关的事都没什么兴趣,力量也好,资质也罢,包括这具身体,都没兴趣。
厉害与否,好不好看,有什么关系?
真正可以和他注视的人,几乎没有。
其实他很喜欢从这个角度来看自己的“容貌”。
的确是很好看,任何角度任何细节都完美无缺。
苏冰比他更适合这皮囊:猩红色的眸子,浸到骨子里的傲慢,不羁的性情,永远危险的气息,毫无疑问这些清晰的特质让这容貌更加摄人心魄。
如同盛放的罂粟,哪怕知道碰不得,却仍忍不住想靠近。
苏冰比他有趣多了。
哪怕他背负着抹不去的“罪恶”。
但他比他真实,比他更加像个活着的人。
苏冰没出声,只扬眉看着他。
苏寒走近了些,踩在皑皑雪地上,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音。
“不冷吗?”苏寒问。
苏冰道:“没身体,冷与热有什么区别?”
苏寒一步一步地走近,青涩的少年模样褪去,现出了和苏冰一模一样的容貌。
苏冰目不转睛地看着,眸中红色渐深,但他到底在想什么,没人能看透。
苏寒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握住他:“还是冷的。”
苏冰怔了下,把手抽了回来:“觉得冷就回去。”
苏寒没动,就这样在他身边,待了有一会儿后他忽然问:“你真的想离开这里吗?”
苏冰瞥了他一眼,但视线收回的极快:“是又如何?”
“我给你找身体。”
苏冰眉心拧了拧,转头和他对视:“你不怕我离开后……”
苏寒打断了他的话:“放心,我会处理好这件事。”
苏冰眸子眯了眯。
苏寒轻声道:“……我该感谢你,替我背负了这么久。”
横跨几个世界,大概在所有人眼中,苏寒都是无所畏惧的。
他太强大了,哪怕是年幼的时候,都强大到让任何人都伤害不了他,破碎虚空后,他无论在哪个世界降落,都是无所不能,都是碾压一切,都是代表着创造和毁灭的唯一的神。
可苏寒有个软肋,一个有些可笑的,甚至是不可思议的软肋。
他怕独自一个人。
他惧怕周围只有他自己。
刚出生,苏寒便是一个人,父母不知所踪,家人一个没有,或者该说,连活着的生物都不存在。
他在一个荒漠中,用稚嫩的身体,茫然无知地活着。
也许这并不算是活着。
一岁练气、三岁筑基、十岁结丹……他直到十六岁才走出了这篇荒漠,见到了真正的生灵,那是一个有着柔软的耳朵,浑身一片雪白,唯独眼睛是赤红色的小狐狸。
它应该还很年幼,整个身体也才两个巴掌大,不过那尾巴长的很,毛茸茸的,像一团棉花般干净柔软。
苏寒瞬间被它夺去了视线,他和它一动不动地对视了足足一刻钟,苏寒弯腰把它抱了起来。
小雪狐低低地哀鸣一声,苏寒这才发现它的左后脚跟受了伤……
这时候苏寒还不知道,这种小灵物见到人是会跑的,它之所以没跑,是因为跑不动了。
但此时的苏寒天真得很,他觉得他们很投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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