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摇着他,“陌霜,陌霜……”
夜幕降临,世间万物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陌霜再次醒来,是在一间客栈,穆锦就坐在他的身旁,看得出,他一夜没睡。
“醒了。”穆锦温声道,随即在他的眉心落下轻盈的一吻。
陌霜眉眼含着淡淡的笑意,动了动手,发觉自己的手正被穆锦握在手心。
穆锦空出来的手抚着他的侧脸,“我们已经到了灵州,从这去凌云山,半天就能到。”
“嗯。”
穆锦抚着他瘦骨如柴的手,“你饿不饿,我让冬灵给你煮一碗粥。”
陌霜摇了摇头,“不饿。”
“可有哪疼?”
“不疼。”
穆锦心疼地看着他苍白的脸,昨日他晕过去时,他差点魂都吓没了。
陌霜偏头,从木格窗看出去,看到窗外那一方纤尘不染的天空,“今日天气真不错。”
穆锦道:“前些日连续大雨,怕是这几天的天气都会晴朗。”
随即,陌霜从窗外收回视线,看着穆锦,“殿下可知灵州何处风光最好?”
“不知。”
“江南有两湖最美,杭州西湖,灵州听雨湖,听雨湖虽不及西湖闻名,风光却不亚于西湖。”
“你去过?”
“多年前去过一次。”
穆锦握住陌霜的手贴在侧脸,柔声道:“等你好了,我陪你再去。”
“若我今日就想去,殿下可会陪我?”
“陪,你想去哪我都陪。”
“那今日就去如何?”
穆锦看着他,轻声应答:“好。”
穆锦立马让人备了马车,前去听雨湖。
听雨湖离住的客栈并不远,半个时辰便到。穆锦抱起陌霜下了马车,站在听雨湖畔。
春末夏初,天空一碧如洗,偶尔一两朵白云点缀。
沿着听雨湖,一排垂柳宛如一道绿色屏障,倒影在绿水中,已然分不清是绿水染树还是绿树染了水。
穆锦抱着陌霜上了湖畔的一叶扁舟。是陌霜说的,游听雨湖赏荷花不宜乘坐画舫,这样的扁舟最为适宜。
小船上两个划桨的船夫都没有,只有他们两。穆锦单手摇船桨,另一只手护着怀里的人。小船行驶地缓慢,一点一点地向着湖中那一片荷花圣地靠近。
一紫一白的身影渐渐远去,当小船驶入荷花圣地时,便被那碧绿的荷叶完全遮住。
听雨湖的荷花呈田字分布,中间就如陆上的街道一般,四通八达,便于赏花者近处观赏。
湖中碧绿的荷叶油纸伞一般伸出湖面半人高,也有些低矮的夹杂在期间。入眼则是一片碧绿,再无其他的颜色,更别说娇艳的荷花。
倒是在绿叶之间发现了些纺锤一样的花骨朵,这都是最早长出来的花骨朵,但看样子恐怕还要等上五六天才会开放。
“原来,这听雨湖的荷花还未开。”怀里的人道,带了些叹息的语气。
穆锦道:“这外面的还没开,再往里走,或许就会看到。”
“荷花在仲夏开得最好,如今刚入夏,恐怕是看不到了。”
“怎会,再往里走就有。”
沉默半响,陌霜无意问:“殿下看过最美的景致在何处?”
穆锦想了想,“荔城,与你同看花海。”
是前不久的一次,从钟离劭的魔掌中逃脱后所见的花海。
陌霜回想起当时的情境,“风光确实难得一见。”
“不过,我还是喜欢荷花。”
“为何?”
穆锦兀自道:“陌霜如莲,出自淤泥而无染,清透无暇,水中谪仙,天下无双。”
陌霜微微阖眼,淡雅的脸上有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此时,听雨湖上空现出一个青色的身影,他站在离湖面不高的地方,看着那名穿白衣的男子。手上结出一个仙印,口中轻声念了几句,一阵清风拂过,绿叶摩擦时发出唰唰的轻响,绿叶间争相冒出花骨朵。
纺锤似的花骨朵在微风之中摇曳,渐渐长大,终于,在骨朵尖上露出了一点淡淡的红色。花瓣一点一点地冲开束缚,一片一片地缓缓绽放。
荷花的清香被微风带起,氤氲在湖面上。
穆锦指着前方成片的荷花,道:“你看前面!”
陌霜看着前方的荷花,唇边微微浮起一丝笑,“我看到了。”
粉色的荷花夹杂在绿叶之间,摇曳在微风中,仿若天宫的仙子。
穆锦摇着船桨靠近荷花盛开的那一片地方,低头问怀里的人道:“好看不好看?”
“好看。”陌霜轻声道:“能再睹这听雨湖的荷花,此生已无憾。”
穆锦摇着船桨的动作一顿,他说:“你若是喜欢,以后每年听雨湖的荷花开,我都陪你来看。”
“怕是不能了。”
“怎会,我答应你,一定陪你来。”
怀里的人轻描淡写道:“殿下,我要走了。”
穆锦艰难地开口,“去哪里?”
“去一个你看不到我,我却看得到你的地方。”陌霜缓缓道:“我会在那里一直看着你,看你君临天下,看你励精图治,看你被天下百姓所赞颂,看你名垂青史。”
穆锦松开船桨,双手环住他,“你能看得到我,我却看不到你,这样不公平。”
“怎会,我不是在殿下的心里?”
“可是,我不要你只是在我心里,我要你陪伴我左右。你去哪,我就去哪。”
“但我这次去的地方,殿下不能去。”
“怎么不能,我就跟在你身后,你走我也走,总能在一起的。”
“不能,殿下命数未到,不能与我一起。”陌霜的声音越来越小,“再说,殿下肩负这江山社稷,决不能为一人而舍弃整个天下。”
穆锦双眼积满泪水,紧紧抱住怀里的人,“那你答应我,不要走,陪我。”
陌霜无力的手覆上穆锦的,“以后,总会有一人陪着殿下白头偕老的。”
“不会,这世上除了陌霜,我谁也不要,只有你,只有你能陪我白头偕老。”
陌霜拿他没了办法,无奈苦笑道:“殿下这是存心不让我瞑目。”
穆锦怔住,良久说不出话来。
陌霜好看的眉蹙起,眼皮不住地往下掉,那一口气似乎随时都能断开。趁着还有一丝气息,他气若游丝道:“殿下,答应我,在我走后,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穆锦没回应,他重复道:“答应我。”
穆锦动了动颤抖的嘴唇,“好,我答应你。”
陌霜的脸上浮起一丝满足的笑,“那就好。”
说完,那有如千斤重的眼皮缓缓合上,浓密的眼睫垂在下眼眶,在雪白的肌肤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苍白无力的手自穆锦手上滑落,落在腹部,修长的指微微曲起,十分自然。
清风止,万物具寂。
原本两个人的呼吸,此时此刻,只剩下一个。
这世上,再无尹陌霜。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大家淡定哦,作者大人写这里写哭了的。
第63章倾世之恋
不远处隐了身形的澜舟仙君收起手上的仙印,成片开放的荷花瞬间枯萎凋零,那一场短暂的繁华不复存在。
怀里的人神色宁静安详,苍白的薄唇轻抿,丝毫看不出他已经没了气息,就像是单纯地睡着。
一滴泪顺着穆锦的下颌,落在怀里人的脸颊上。他低头,看着怀里人安详的脸,抬起颤抖的手为他擦去方才掉在他脸颊上的一滴泪。
擦去了一滴,还有源源不断的泪水滴落,万籁俱寂时,眼泪滴落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你可曾试过失去一生挚爱?
天色渐渐暗下来,半人高的荷叶挡住了夕阳,那一叶孤舟飘在湖面上,被笼罩在荷叶的阴影之中,四周一切入眼只剩下轮廓。
夜幕降临,四周陷入了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再也看不到怀里人的模样。
所谓的绝望并非是深陷无尽的黑暗,而是拼了全力却无法留住自己最重要的人。
所谓的撕心裂肺并非是遇到不顺心的事,而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人离开,从此再不相见。
所谓的爱情并非只是遇到一个令自己脸红心跳的人,而是当你发现爱上一个人时,离开他你无法存活。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离别,很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黑暗里,响起了细微的呢喃声,倾耳细听,才听得到,他在念着:陌霜陌霜,陌上霜,似雪非雪,冰凉入骨,清透无暇……
“殿下!公子!殿下!公子……”
不远处传来冬灵和侍卫的声音,穆锦与陌霜迟迟未归,他们便乘着画舫出来寻。
画舫上打着七八盏灯笼,越来越近,昏黄的光将那一叶扁舟上的两个身影照得模糊。冬灵首先发现,“在那!公子和殿下在那!”
船夫把摇着船桨,侧着船身渐渐靠近,穆锦丝毫不动,像是并未察觉有船靠近。
冬灵喊道:“殿下!”
穆锦缓缓抬头,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的画舫,借着那微弱的光,他垂下头看着怀里的人,轻轻地抚着他的脸颊,“天黑了,我们回去。”
只是再无人回应他。一个侍卫下了来,将小船和画舫拼接在一起。
穆锦抱着他缓缓站起,一步一步地走到船头,上了画舫。冬灵凑过来,看着他怀里的陌霜,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公子他,怎么了?”
穆锦低哑的嗓音道:“他睡着了,你莫吵醒他。”
冬灵鼻尖一酸,赶忙捂住嘴,眼泪不住地往下流,一个侍卫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哭。”
冬灵将脸脉在侍卫的肩窝,抽泣道:“公子,公子他走了。”
穆锦将陌霜带回了客栈,将他放在榻上,扯过被子替他盖上,手指理了理他的鬓发。而后,自己也上了榻,躺在陌霜的身旁。就像平日里一样,他们同榻而眠,共用一方软枕,同盖一张锦被。
似乎什么也不曾改变,但其实,一切都改变了。
房里的烛火一夜不熄,穆锦的双眼一夜未合,他静静地看着他,视线里再容不下别的事物,手握住陌霜冰凉的手。
次日一早,晨曦乍现,一夜未睡的穆锦起身,为他擦了擦脸和手,为他顺了顺鬓发,再俯身在他的眉心落下一吻。
他轻声说:“今日天气也很好,你想去哪?我陪你去。”
脸色安详的男子纹丝不动。
昨日穆锦的一名侍卫连夜赶去了凌云山,去请凌云观道长李琛。
李琛策马匆匆忙忙赶来时,还未到正午。
冬灵抹着红肿的眼睛,哭腔道:“殿下带着公子去了听雨湖。”
一行人立即赶到听雨湖。
听雨湖畔是一片嫩绿的草地,草地上整整齐齐地生长着一排绿柳,草是绿的,柳是绿的,水也是绿的,将那一紫一白的身影称得十分显眼。
穆锦坐在湖畔的柳树下,怀里抱着已无气息的白衣男子,似乎这辈子都不会放开。
李琛站在三步远的地方,心疼地看着没了气息的陌霜,眼眶中积了些晶莹的泪水。他动了动唇瓣,沉声道:“殿下,让他入土为安罢。”
穆锦紧紧抱住了怀里的人,不答。
“你这样,他无法安息。”
穆锦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抬手抚了抚他的眉,依旧不语。
墓址是李琛选的,就在离听雨湖不远的山丘上。
李琛说:“他少有离开凌云山,七年前,我第一次带他下山,路过此地,那时,听雨湖的荷花开得正好。”
陌霜也说过,喜欢听雨湖的荷花。
所以,墓址就选在能看到荷花的地方。
穆锦将他轻轻放进桧木棺里,抚了抚他的脸颊。陌霜静静躺在棺里,神色依旧安详,双手交叠放在腹间。李琛将棺盖缓缓合上,穆锦不眨眼地看着那张安详的脸。
棺盖合上,就再也看不到。耳边传来咚咚的钉棺声,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打在桧木的棺木上。
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黑色的木棺缓缓嵌入事先挖好的土坑。李琛蹲□,往黑色木棺上撒了第一把土。撒在木棺上的泥土越积越多,过了一会儿就完全将木棺掩埋。
这世上再无人能一睹那名绝世男子的容颜,能看到的只有这一座坟墓。
此时,从天上飞来一大群白色的蝴蝶,蝴蝶绕着坟墓飞舞盘旋,时高时低,久久不离开。坟墓上缓缓长出绿草野花,花是指甲盖大小的野花,颜色是纯白的,不带一点瑕疵。
青草白花覆盖了整一座坟墓,白色的蝴蝶最后合成了一只,飞到穆锦的面前,在他身边盘旋。
穆锦看着那只白色的蝴蝶,微微抬起手,白色蝴蝶便停在了他的手上。
是你吗?
陌霜……
从那日起,听雨湖附近的山丘上,多出了一间简陋的房子,由上百条竹子搭成,一间寝房,一间厅房。
寝房外,是一座长满绿草,期间点缀白色野花的坟墓。
竹房里住着一名二十出头的男子,他每日打扫屋外的坟墓,每日添一柱香,从未断过。
一月后,皇帝下了圣旨,传召太子穆锦速速回京,他却执意留下。
身娇肉贵的袁玉芝也跋山涉水来到灵州,站在不远处,看着跪在坟前的穆锦,“殿下,你这是何苦呢?”
“你不该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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