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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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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传来一阵熟悉的旋律。

是有人在弹奏《前奏曲》。

“人生不过是死亡的前奏曲。”

楚凌还记得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时,曲嘉茂坐在钢琴前这么说。钢琴是白色的,曲嘉茂又穿着白色西装,看起来连皮肤都透着雪白的光晕。

曲嘉茂的嗓音清越而悦耳,如同柔软顺滑的丝绸,熨帖地扫过每一个毛孔,叫人舒服至极。他给楚凌念了一首诗:“在死的瞬间,响起无名歌的庄严的第一个音符……”

楚凌看着曲嘉茂那漂亮的手指,懵懵懂懂,不太理解。

在接下来的许久之后,他才渐渐在曲嘉茂的“教导”之下理解了它。

生死在曲嘉茂看来,不过是一场有趣的游戏。

楚凌浑身一震。

说实话,他并没有万全的把握可以一举解决“天使”。曲嘉茂的越狱比他们计划中提前了,而曲嘉茂的现身也比他们预计中要快。

楚凌安静地听着那边传来的《前奏曲》。

即使入狱几年,曲嘉茂依然是那个受上天眷顾的天才。

楚凌放下手机,穿好衣服。

再拿起手机,曲嘉茂的声音从那边传来:“阿凌,上一次你赢了,这次你还会赢吗?”

楚凌不说话。

曲嘉茂说:“自从你被白老二带了回去,就越来越无趣了。小时候你多可爱,学什么都比别人快,而且特别信任我。阿凌,是白老二让你变得这么不乖的吗?你已经不听我话了。”他的语气平缓无比,但又带着几分谴责,如同一个控诉晚辈不懂事的普通长辈。

楚凌说:“这一次,我还会赢。”

曲嘉茂饶有兴致地笑了出来:“哦?这么有信心?”

楚凌说:“对,这也是舅舅你教我的。”他淡淡地回了一句,“不管做什么事,自己先要有信心。”

曲嘉茂说:“没想到你还愿意记住我教你的话。”

楚凌说:“有道理的我自然记得。”

曲嘉茂说:“那我有没有教过你吃了亏就要讨回来?”他叹着气,“我只是几年不在,你就被人欺负了。”

楚凌说:“我被人欺负了?”

曲嘉茂说:“你去订过一对戒指吧?”曲嘉茂的声音满是惋惜,“可惜啊,对方是个恶劣的混蛋,居然想把你踹开。”他低沉地笑了笑,满含恶意地发问,“哦对了,你的戒指送出去了吗?”

楚凌安静地听着。

曲嘉茂说:“我早就告诉过你,感情这种东西是最不可靠的。”他的声音缓缓碾压着楚凌的每一根神经,“所有人都会选择别人,离你而去。”

第四十二章

邢立群说:“在哪里?”

楚凌看着邢立群光裸的胸膛,目光落在了上面的伤疤上。这几年被派到战区,邢立群吃了不少苦头,是以这次被派来保护他后卯足劲想要表现自己。

邢立群注意到楚凌的视线,莫名觉得被楚凌目光扫过的地方有些滚烫。他不是很理解这种感受,一直以来他都非常讨厌楚凌,讨厌楚凌的不合作,讨厌楚凌的盛气凌人,讨厌楚凌总是不把别人当一回事。

可当楚凌专注地看着自己时,邢立群的心脏却一下又一下地猛跳起来。

邢立群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他的语气变得很不好:“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要卖关子吗?楚凌,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的脾气。”

楚凌说:“都已经安排好了,你不用操心。你只要保护好我就行了,其他的你都不用去考虑。”楚凌挣开邢立群的手,“我睡觉了。”

邢立群说:“他到底在哪里?”

楚凌说:“在艾比亚大教堂里。”他舒舒服服地躺进被窝,大方地为邢立群解惑,“至少琴声是从那里发出的,而且确实是他在弹。能听得出那架钢琴的音色还有他弹奏的习惯。”刚才他故意刺激曲嘉茂,就是为了让曲嘉茂的琴声出错。

如果那边的琴声随着对话的进行而出现偏差,那说明琴声确实厨子曲嘉茂之手。

而且出错那一瞬的音色,更让楚凌确认曲嘉茂的方位。

曲嘉茂是很挑剔的,能让他看上眼的钢琴也就那么几架。

楚凌早就让白爷在那些地方布置好人手。

既然曲嘉茂已经开始行动,那他自然不会落后。

这些布置楚凌本来懒得说,可看到邢立群那么执着地盯着自己,楚凌只好大略地向他提了几句。

邢立群面色沉沉。

他发现在这场“追逐游戏”之中,下场的人始终是楚凌和曲嘉茂,而他们永远都只能袖手旁观。他所能做的,确实只有保护好楚凌而已。

看起来慵慵懒懒、毫无干劲的楚凌,实际上早已布置好天罗地网等着曲嘉茂再一次栽进来。

这一回,曲嘉茂在狱中呆了五年,也落后了五年。

曲嘉茂的越狱,不过是给了楚凌将“天使”连根拔起的机会。

一直到楚凌安然睡去,邢立群还站在原地看着他,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记忆中那个顽劣不堪的少年,不知不觉已经成长到这种程度。

被逼着成长到这种程度。

邢立群又想起那一天。

那一天他赶回到楚凌身边,迎面撞上了为楚凌诊治的医生。他在楚凌所在的病房门口问出了楚凌的情况,得知楚凌右手神经出现损伤,可能再也无法做很多事。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完了,自己绝对完了,白爷绝对不会轻饶这种严重的失职。

比起担心自己要面临的惩罚,他心里更加担心里面那个少年会如何。他担心那个少年接受不了这种事,毕竟无论是上手术台还是弹钢琴,都需要一双非常灵活的手——而现在,那个少年的手被毁了。

强烈的自责敲击着邢立群的心脏,让他久久无法推开门走进病房。

直至落日西斜,他才终于走进去。

他小心地敛起眼底的同情,怕它刺伤了那个少年。

没想到那个少年脸上依然带着光彩照人的笑容,见他进来后精神奕奕地挑了挑眉,嘲讽他们肯定会因为这次失职而被重罚。

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傻瓜,居然会为这种家伙担心。

这种家伙不管遇到什么事,还是这么讨人嫌!

邢立群一直以为自己特别嫌恶楚凌。

可看着楚凌安详的睡颜,他才发现自己这几年来在逃避的,其实是自己心里的愧疚。不管楚凌说了什么,那时确实是因为他失职才让楚凌受了伤。

他因为太过担忧好友的安危,放下了保护楚凌的任务,径自去支援好友。

而他因为楚凌的嘲讽对楚凌说了什么来着?

他对楚凌说:活该。

他对那个十来岁的少年说,你活该。

邢立群心脏微微抽搐。他躺到飘窗上,想着楚凌含笑的脸。楚凌什么都知道吧?楚凌那个人,把什么都看得很透。楚凌能揣摩出曲嘉茂那种人的想法,自然也能揣摩出他的想法。

当初楚凌说出的那些嘲讽,可能正是为了减轻他的负罪感。

而他把它们当真的,这么多年来一直觉得楚凌是个不可理喻的家伙。

回头看一看,失职置楚凌于险地、让楚凌毁了右手却还理直气壮地对楚凌说出“活该”两个字的自己,才是真正的不可理喻。

邢立群顿了顿,转了个身,定定地望着熟睡的楚凌。

那一次,他没能及时赶到、没能及时支援好友。怀着满心痛苦回到楚凌身边,却听到了楚凌受伤的消息——他不知道该痛恨谁,只好把愤懑都转嫁到楚凌身上——

那一切和楚凌没关系。

是“天使”做的。

邢立群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楚凌神清气爽地醒来。

邢立群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在大厅和柯小丁大眼瞪小眼。

楚凌瞧见邢立群眼底的黑眼圈,有些惊讶地调侃:“没想到邢哥你这样的人居然还择床,换了个地方就睡不着了。我还以为你们趴在树上都能睡呢。”

柯小丁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邢立群。

昨天见到他就觉得邢立群和楚凌关系不浅,没想到今天早上一大早过来,他竟看见邢立群从楚凌房间走出来。

而且邢立群看到他的时候脸色有些难看。

除了情绪藏得隐蔽一些,邢立群瞧见他的反应简直和董琛一模一样。这难道也是爬过楚凌床的家伙?

柯小丁顿时对自己多了几分信心。

从董琛和邢立群的体格看来,他还是很有希望获得楚凌青睐的,因为他也有一身精壮的肌肉。而且他绝对不会像这些家伙一样拧巴,他会特别知情识趣,包括在床上。

柯小丁说:“楚总,我去给你做早餐。”

楚凌说:“好啊,给邢哥也做一份。”

邢立群绷着脸站在一边。虽说他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过着每天在刀尖舔血的日子,可也不是愚钝的人。他能感受到柯小丁的警惕与敌意,好像害怕他会去抢爬楚凌床的机会一样。

楚凌不知邢立群阴沉着脸在想什么,反正邢立群也没给过他好脸色看,所以他自顾自地坐到了沙发上,翻看起柯小丁带上来的财经杂志。

邢立群看着楚凌拿书的手。

这双手本来应该属于一个外科医生,或者属于一个钢琴家,现在却捧着这种满是铜臭味的东西在看。楚凌真的对这种东西有兴趣吗?

邢立群想不起来。

楚凌以前是飞扬跳脱的个性,什么都想玩,什么都能玩,唯独不愿意乖乖呆在一个地方、乖乖做同一件事。可是这几年来,楚凌都在商海里筹谋,要么是为董氏谋划,要么是为星耀谋划。

楚凌真的喜欢吗?

邢立群看着楚凌。

楚凌注意到邢立群仿佛凝固了的视线,越发觉得邢立群不对劲。他说:“你也想看这个?你看得懂吗?”

楚凌的语气带着几分讥嘲,好像每天不嘲笑别人几句就浑身不舒坦。

邢立群说:“你什么时候开始看懂这种东西的?”

楚凌自夸:“我是天才,拿到就能看懂。”

邢立群盯着他。

楚凌说:“好吧,是董老头儿教我的。”他语气有些怀念,“董老头儿挺好的,就是倒霉了点,生了一窝糟心玩意儿。不过也不要紧,我都给他拾掇完了,拣出了几个能顶事的。”

邢立群说:“你是指那个董琛。”他可看不出那个抱着楚凌撒娇的小鬼能顶什么事。

楚凌说:“他勉强算一个。”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是走后门的。”

邢立群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明白楚凌脸上那笑意的含义之后,他只觉浑身的气血都在往脑门上冲。他最受不了的就是楚凌这德行:“你能要点脸吗?!”让董琛爬上他的床就算了,还这么坦荡荡地说出来。

楚凌纳闷了:“我怎么就不要脸了?”他瞅着邢立群,“我就不信你年纪一大把了,就没出去找过点乐子。这种事你情我愿,我爽他也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

邢立群定定地看着他。

楚凌这下是真的震惊了:“难道你还是个处男?”

邢立群耳根控制不住地发红,也不知是恼的还是气的。他死瞪着楚凌:“想把第一次留到结婚那天有什么不对?”

楚凌肃然起敬:“邢哥,我敬你是条汉子。”他瞟了眼邢立群的下半身,语重心长地劝导,“这么久都没开过封,到时不灵光了怎么办?我劝你啊,还是别憋着了,多去练练,否则你就算有想多大就多大的金箍棒型大家伙,婚姻也不会性福的。”

邢立群想掐死楚凌。

偏偏柯小丁已经端着早餐出来了,听完楚凌的话后满脸认同:“是的,器大活烂和器小活好,很多人可能宁愿选后者。毕竟器小活好好歹可能爽到了,器大活烂的话很可能会血溅五步,直接变成命案现场。这两年我看过不少这样的事——”

邢立群咬牙说:“你他妈的身边到底有多少走后门的人?!”

楚凌觉得邢立群今天特别古怪。

要不是知道邢立群有多看不惯自己,他都以为这家伙被董小狼狗附体了。

这语气简直一毛一样啊!

楚凌正想来两句更刺激的,让邢立群更加跳脚,手机却再次响了起来。

楚凌按下接通键。

那边说:“确定了,曲嘉茂确实在艾比亚大教堂。”

楚凌言简意赅地吩咐:“等。”

等曲嘉茂行动。

然后一网打尽。

楚凌结束通话,露出愉快的笑容。

现在是敌在明我在暗了。

第四十三章

从第二天开始,楚凌每晚都能接到曲嘉茂的电话。

曲嘉茂把《前奏曲》弹完了,开始弹奏他的成名之作。

《紫罗兰》。

曲嘉茂的嗓音依然低沉淳哑,缓缓地念出楚凌最熟悉的诗句:“它虽然被践踏,但还在快乐地想,我到底由于你而死,死在你脚下。可怜的紫罗兰,多么痴情的紫罗兰。”

曲嘉茂少年时以完美演绎所有技巧著称,只是一直技巧胜于感情,被不少人攻击。直至曲嘉茂弹出了《紫罗兰》。

《紫罗兰》里迸发出的强烈感情,令所有人都对曲嘉茂刮目相看。那种卑微的、深沉的恋慕,是从前从来没在曲嘉茂琴声里出现过的。

楚凌记得那时候他外祖父刚去世。

楚凌并没有打断曲嘉茂的诵念。

曲嘉茂直接把电话打到他这边,说明曲嘉茂已经发现自己的处境。“天使”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天使”,曲嘉茂对“天使”的影响力早已不复当年。他所传出去的命令,能执行的不过十之二三。而这十之二三里头,能真正执行的几乎没有。

曲嘉茂如今是笼中困兽。

对于这样的敌人,楚凌一向很有善心。直至曲嘉茂一曲弹完,楚凌才淡笑着说:“舅舅还是弹得这么好,看来在狱中也没有被亏待。”

听着楚凌从容自若的语气,曲嘉茂声音有些狰狞:“阿凌,我对你这么好,你却这样对我,真的让我很难过。”

楚凌“哦”地一声。他毫无悔过之意:“很多人都说我这个人特别过分,看到别人不舒坦,我心里就特别愉快。我这人呢,最喜欢看别人恨我恨得咬牙切齿的样子。”尤其是对方还拿自己毫无办法。

曲嘉茂说:“你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

楚凌说:“舅舅,当你说出这句话来威胁我的时候,你已经输了。”他语气平静,“你弹《紫罗兰》的时候投入的根本不是感情吧,而是嘲弄,对‘紫罗兰’的嘲弄,嘲笑他被你践踏在脚底却还是对你死心塌地,至死都没有怪过你。”

曲嘉茂的声音带上了可怕的阴沉:“怪我?他凭什么怪我!他凭什么怪我——怀着那种恶心的想法收养我,他凭什么怪我?!”

楚凌已隐约猜出当年的一切,亲耳听到去曲嘉茂的话后却还是顿了顿,心中有种难言的滋味。曲嘉茂有着并不美好的童年,也有着并不美好的少年,所以他能完美地演绎出所有曲调,琴声之中却没有丝毫感情。

对于曲嘉茂而言,理解“感情”这种东西是非常困难的。

这么多年来,他一次次向楚凌证明感情的荒诞,给楚凌灌输“所有人都会为了对他们更重要的东西离你而去”这种观念。

楚凌曾经痛苦过,但并没有沉湎其中。

这多正常,就算是他自己,遇到更好的也会心动、也会犹豫的,有什么好痛苦?每次感到难过的、感到煎熬的,并不是他,而是做出选择的人。至少他曾经让他们犹豫过,也算是“感情”存在的一种证明吧?

楚凌说:“所以他不怪你。”

只是曲嘉茂失去了限制后就成了魔鬼,这也许是他外祖父从来没想过的吧?他外祖父手把手地将曲嘉茂教出来,最后死在曲嘉茂手中。

他的父母也死在曲嘉茂的设计之下。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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